第8章
第一场雪落时,闻砚斋的屋檐积了层薄薄的白。</p>
林毅踩着梯子,把许彦刻的“闻砚”青石嵌在门楣右侧,与祖父题的“闻砚斋”三个字并排。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化成细碎的水痕,许彦站在梯子下扶着,仰头看他,睫毛上沾着雪粒,像落了层星子。</p>
“往左一点,”许彦抬手比划,“对,就那里,齐了。”</p>
林毅跳下来时,脚下打滑,许彦伸手扶住他的腰,力道很稳。两人离得很近,能看见彼此呼出的白气混在一起,又被风吹散。林毅的脸颊有点烫,轻轻挣了挣,许彦才松开手,指尖却像还留着布料的温度。</p>
“千佛崖的经文修得怎么样了?”林毅拍掉身上的雪,转移话题。</p>
“差不多了,”许彦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卷东西,“最后拓了张全卷,给你带来了。”</p>
那是张长长的拓片,展开来几乎铺满了整个柜台。上面是千佛崖最完整的一段经文,字迹古朴苍劲,虽然有些地方仍能看出修复的痕迹,却透着穿越千年的沉静。许彦用手指点着其中一处:“这里原来缺了三个字,我们对着县志补上去的,你看,几乎看不出缝。”</p>
林毅凑近细看,果然见补上去的字迹与原迹浑然一体,墨色沉郁,带着岁月的包浆。“像从没坏过一样。”他轻声说。</p>
“嗯,”许彦的目光落在拓片上,又轻轻抬眼看向林毅,“有些东西,修好了就像新的。”</p>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簌簌地落在玻璃上,像无数细碎的吻。林毅找出祖父留下的铜炉,煮了锅黄酒,加了姜丝和桂圆,暖融融的香气漫开来,把窗外的寒气都挡在了门外。</p>
两人坐在炉边,就着酒气看那卷拓片。许彦讲崖上的趣事:说小周被山雀叼走了刚拓好的纸,说他在石窟里发现前人藏的半块墨锭,说雪后初晴时,阳光照在经文中的“光”字上,像真的有光从石头里透出来。</p>
林毅静静地听着,偶尔添些酒。黄酒的暖意从喉咙一直淌到心里,看着许彦被炉火映红的脸颊,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有旧书,有拓片,有炉火,还有眼前的人,像幅被岁月温柔收藏的画。</p>
“对了,”许彦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小布包,“给你的。”</p>
打开是块墨锭,形制古朴,上面刻着“守心”二字,墨香清冽,是上好的松烟墨。“在崖下的老墨铺买的,”许彦说,“老板说这墨存了二十年,拓片特别显精神。”</p>
林毅拿起墨锭,指尖抚过冰凉的墨面,“守心”二字的刻痕里还留着细微的墨屑。“很珍贵。”他说。</p>
“配你的拓片正好。”许彦看着他,眸子里的光比炉火还要亮。</p>
雪停时,已经是深夜。许彦住的客栈早就熄了灯,林毅把他留在店里,在里间支了张折叠床。“将就一晚吧,”他抱来干净的被褥,“雪太大,不好走。”</p>
许彦没推辞,只是帮着铺床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林毅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又不约而同地笑了。</p>
夜里,林毅躺在床上,听着外间许彦均匀的呼吸声,还有炉火偶尔的噼啪声,心里格外踏实。他想起第一次见许彦,是在那个暴雨的黄昏,他站在雨幕里,像块拒人千里的冰。而现在,这块冰被炉火和黄酒暖透了,变成了能放在身边的温度。</p>
第二天一早,林毅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走出里间,看见许彦正站在案前,手里拿着那卷千佛崖的拓片,用镇纸一点点压平。晨光透过窗玻璃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层金边,拓片上的经文在光里仿佛活了过来,字里行间都透着暖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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