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江南的初夏,总该是浸在水汽里的。姑苏城外三十里的清溪村,顾名思义,有条绕村而过的清溪河,河水常年泛着碧玉般的光泽,河边的垂柳垂着绿丝绦,风一吹就拂得水面起了细碎的涟漪。往年这时节,村里的妇人该在河边捣衣,孩童该追着蝴蝶跑过青石板路,就连村口老槐树下的石凳上,也该坐着几个摇着蒲扇聊天的老人。可今年,这份江南水乡特有的闲适,却被一股无形的阴霾笼罩得严严实实。</p>
苏清鸢提着竹篮从河边回来时,夕阳正把最后一缕余晖洒在村口的牌坊上,可往日里该热闹的牌坊下,此刻却空荡荡的,只有几只乌鸦落在牌坊顶端,“呱呱” 地叫着,声音嘶哑得让人心里发紧。她加快了脚步,竹篮里的草药叶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 那是她下午在村后山坡采的薄荷和金银花,本是寻常解暑的草药,可如今,却成了父亲苏景然熬药时勉强能用上的辅料。</p>
“清鸢丫头,你可算回来了!快去看看你爹吧,他刚才又咳得厉害,脸都白了!” 刚走到自家院门口,隔壁的王阿婆就拄着拐杖匆匆迎了上来,她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王阿婆的孙子三天前也染上了病,高热不退,是苏景然每日上门施针熬药,才勉强保住了孩子的性命。</p>
苏清鸢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竹篮差点脱手。她顾不上跟王阿婆多说,推开虚掩的院门就往屋里跑。院子里的药圃一片狼藉,原本种满的柴胡、黄芩被采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几株枯萎的植株歪在土里,那是父亲这几日为了熬药,几乎把家里的存药都用尽了。</p>
堂屋的门开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苏清鸢进去时,就看见父亲苏景然坐在桌边,背对着她,肩膀剧烈地起伏着,手里还攥着一本泛黄的医书,咳嗽声断断续续,每咳一下,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似的。他身上那件青色的长衫已经洗得发白,领口处还沾着几滴褐色的药汁,那是他今早熬药时不小心洒上的。</p>
“爹!” 苏清鸢快步走过去,伸手扶住父亲的胳膊,指尖触到的布料下,是明显消瘦的肩膀。她记得去年冬天,父亲还能背着她过清溪河上的石板桥,可如今,父亲的肩膀却瘦得硌手。</p>
苏景然听到女儿的声音,缓缓停下了咳嗽,他转过身,脸上带着疲惫的笑容,可那笑容却掩不住眼底的倦意。他的脸色苍白得像宣纸,嘴唇干裂,眼角的皱纹比上个月深了不少,原本总是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满满的疲惫。“回来了?草药采得怎么样?”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费力地拉扯喉咙。</p>
“采了些薄荷和金银花,我看村后山坡上还有几株蒲公英,明天我再去采些回来。” 苏清鸢把竹篮放在桌上,伸手想去摸父亲的额头,却被苏景然轻轻避开了。</p>
“不用,爹没事,就是老毛病犯了。” 苏景然摆了摆手,指了指桌上的药碗,“锅里还温着药,你先把药喝了,这几日你跟着我熬药施针,也累坏了,别再染了病。”</p>
那碗药是苏景然今早特意为苏清鸢熬的,说是能强身健体,预防疫病。可苏清鸢看着父亲苍白的脸,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她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药碗,递到苏景然面前:“爹,您先喝,您这几日都没好好休息,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p>
苏景然看着女儿固执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女儿的性子,看似温和,实则骨子里带着一股韧劲,一旦认定的事,就绝不会轻易妥协。他接过药碗,仰头把药汁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可他却像是早已习惯了一般,面不改色。</p>
“村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苏景然放下药碗,从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