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在一天里,他需要站在池子边上不停地抓起碗来,用一只长条刷子不停地刷。有时他会恍惚自己在干什么,等想到他是如何跑出家门的时候,便又会有意识地干起来。
那池子里的水,充满分层的污浊物质,刚开始他干呕不止,后来倒也习惯了。手就那么在水里泡着,到了晚上,他感觉不到那是自己的手。
那个洗碗池在饭馆后面的一个小木屋里,是由条形木片搭建的,里面有一只灯泡,落满了发黑的污垢。光昏黄微弱,木片缝隙会透进来一些光线,斑驳地落在那个池子里,还有他的身上。
那天下午他从小木屋走出来倒水,一个穿着白色芍药花纹连衣裙的女孩在院子里出现。她大概比他大一点,露出没有被晒黑的胳膊和膝盖以下的腿,满眼污浊的姜顾像被洗了眼,在微风徐过时,也盯着望着。
那个女孩是个聋子,她后来便经常来院子里看姜顾,也不会说话。她不漂亮,有些干枯的长发,刘海齐齐地落在眉毛处,塌鼻子,嘴唇厚实。
她来的时候,姜顾便从小木屋走出来抽一根烟,坐在地上一只要烂掉的断木桩上,她便站在木桩的另一头。姜顾会偶尔望她一眼,她就看着自己脚尖安静地站着。
那个聋了的姑娘叫什么,姜顾后来也不知道,饭馆的人背后叫她聋丫头。她每天都去院子里,姜顾那个时候便会走出来,像一种约定,对他来说,那是一种回到世间的短暂时光。
姜顾还讲了自己怎样从家里逃出去,怎样在那个小城镇流浪一年的所有事情。
“在我看来,你就是在作?”曾迩边说边摇头。
“为什么?”
“没有人比我更知道贫穷和苦难有多可怕,竟然有人要自讨苦吃。”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自己回来吗?”
曾迩被这个问题吸引,将脸转向他,探问一样地望着他等答案。
“我并不是怕吃苦,而是那个姑娘,如果她有五十万,就可以去上海作手术,她便可以听到声音。那时我第一次想到回来,跟我爸要这笔钱,不,我的账户上就有钱给她。”
“于是你回来是来取钱的?”
“不是,我是想要回来的,取钱给她也是真的。我吃了那么多苦,才明白我爸说的那些话是真的。我爸曾经说给我这么多钱,这么富有的生活,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爱。我那时候当那是屁话,在那一年的流浪生活里,我才知道,他的话没有错。至少那些钱,都是他辛苦赚来的,给了我,怎么能说不是爱呢?”姜顾双手交叉在一起,落下来顶在额头上。
“你真的取了五十万给那个女孩送去了?”曾迩好奇不止。
“送去了,听说那女孩手术很成功。”姜顾对着她深深微笑,“每次想到这件事,我都很欣慰。”
曾迩用手支在下巴上盯着他看,“我真的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第一次看到你时,就觉得你又呆又愣,似乎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可是又有个这么牛的老爸做后盾。”
“我确实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我也不着急想得到什么,除了你。”
“这一点也让我好奇,说我漂亮吧,我不难看,可我不年轻了,离异有小孩,你到底看中我什么?”
“你知道那个治好了耳朵的女孩,她的眼睛里有什么吗?她又为什么来看我?”
曾迩摇头。
“她盯着我那双巴黎世家的运动鞋看很久,那是我身上唯一保留下来的老物件,那双鞋样子很摩登新奇,在那个镇子里没人,也没有卖这样的鞋。她的眼睛里有种探知和无畏,那是我觉得她不一样的原因。”
“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的眼里也有。还有你的冷漠,只有你才把我当做一个普通的对立面里的人。我甚至愿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