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个星期六。纽约连落三天大雪,户外温度吓人,猛吸一口气,鼻内几乎结出冰碴,肺腑也被寒气刺痛。
这天的早上,陈简八点起床,洗漱,然后对着镜子梳头。她握了梳柄,一下下通下去,扯着头皮,龇牙咧嘴。镜子被雾气蒙上,她拿手背擦,露出一小块,映着她的脸。
这脸好看是好看,只是人中略长,五官也天生霸道,攻击性强。往好听的地方说是添了英气,然而心眼不好的人瞧了这种面相,会说这女人心术不正。
陈简盯着那雾气中余留的清晰,想到恩一的话,他说:面狠心软,要不得,要不得。
她捧冰水扑了脸,挤豆丁大小的洗面奶,一圈圈在脸上揉泡沫。冲洗干净的那一刻,她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心里想:怎么样才要得呢?
有酒喝酒,有仇报仇,快哉,快哉。
她净了脸面,走出浴室,没看到承钰的人影。陈简把脑袋探出窗,被寒气激了个彻底,听到隐约的汽车响——他已经把车开出来了。
她坐上副驾,车子一路开,到了机场。他们把车停了,从温暖中钻出来。陈简看着自己呼吸吐出的白气,哆哆嗦嗦地去找手套。找半天,没带,影子都没有,陈简懊恼地咬了下唇,气自己的粗心大意。
她转过身去,脸被承钰捧住了。他亲她的鼻尖,冻冻的鼻尖,他攥她的手,伸到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去。
她脑袋靠着他胸膛,说:“就你腻歪。”
他被这女人的不知好歹气笑了,说:“行,我腻歪,你呢?你话多。”
她很快地笑了一下。闭着眼,突然又想:你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也有陈简不知道的事情。
那是去年,一九九九年的十一月,承钰回中国演出的时候,回了一趟家。
这次回家前夕,他曾经给他妈打过越洋电话,告诉他母亲自己和一个女人同居了。
他母亲怔愣了一下,就开始一连串地向他发问。
她问“那个女人是干什么的?”“在哪儿毕业的?”“父母亲是干什么的?”她从头到尾连那个女人的名字都没问。
他觉得烦,心口堵,就借口有人找,把电话断了。
十一月那次的回家是临时起意,来得突然,保姆说“夫人不在,先生出去应酬了。”他就回自己的房间等。
承钰的房间在三楼,窗口朝南开,屋内窗明几净,看得出从他离家求学之日起,有专人打扫。他蹲了身,从床底拉出一个锁了密码的木箱。开锁,掀盖,里面有儿时的贺卡,毕业照,同学录,泛黄纸面上是歪歪扭扭的留言,一个个已经陌生的名字。箱子内侧有小半袋猫砂,十几年前出产,包装袋上的卡通颜色业已颓败。
他想起那是七岁,教钢琴的老师闲暇给他讲了个故事,关于猫的报恩。故事里被男孩救下的猫咪幻化成美丽的女子,给了男孩无与伦比的爱情。
那天他下学归家,有暴雨,车子开过胡同,落雨声大,夹杂着细微幼猫的呜咽。孩子的世界充满各种古怪的幻想,他让司机停了车,撑伞,把那纸箱内*的小畜生抱了回来。瘦弱的一只,有气无力地冲他叫,细细舔他的手背。他是不被允许豢养宠物的,小畜生被他藏到床底,他用压岁钱贿赂了清理房间的保洁大姐姐,开始地下党一般的养宠生涯。
小畜生命大,被雨淋出了病,捱了下来,本来嶙峋的身躯也日渐浮了肉,会打滚,会挠墙,会从高柜跳落上他的书台,舔着爪子,一双猫眼静静地觑他。白皮粉爪,唯一只耳上残了道疤印,像朵绽开的梅花。
他若拽它耳朵,问:“你什么时候来报恩?”
它就耀武扬威地喵一声,在地毯上打滚,躺倒,四爪朝上,露出柔软的白色肚皮,指示他挠夫归。
纸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