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
籍里柯的名画《梅杜萨之筏》描述的是一群乘坐在木筏上的海难幸存者,在发现海洋深处一抹小小的帆影的一瞬间所呈现出的那种激动人心的动态:很多人已经死在了木筏的底部,但是活着的人们依然搭建起一个金字塔形的人塔,把一个幸存者推举到画面的最高处,这位幸存者向远处起伏的波涛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一条红布。
而落在阿尔巴利诺手中的那些人显然不足以让他真的搭建出由人的身躯堆叠成的金字塔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让所有“素材”排成一纵列、高度逐渐升高的造型,阿尔巴利诺把在这艘即将倾覆的木船上的几个人被固定出籍里柯那副油画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几个人物的姿势,这是他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
虽然这些人被阿尔巴利诺在整体上用来代替一副浪漫主义画作中灾难的幸存者,但是他们所疯狂地追寻着的可不是深海中一晃而过的帆影。每个人挣扎着都要爬向的方向,手臂竭尽全力地伸长着指向的方向,是悬吊在基督的十字架前的卡巴·斯特莱德。
此时此刻,斯特莱德正惊恐地注视着阿尔巴利诺和赫斯塔尔,刚才阿尔巴利诺在赫斯塔尔喝咖啡的时候显然干了不少事,这从斯特莱德身上也能窥见端倪。现在斯特莱德也是赤裸着,被悬挂在祭桌的远端;他的四肢被钢琴弦拉开,弦已经深深陷入无力的肢体,切割着苍白的皮肉。
阿尔巴利诺在把他吊上半空中之前,很可能预先用刀子在他的四肢切割出一圈环形的刀痕,然后可以把金属丝固定在这些“凹槽”中,好让它们不至于从人的皮肤上面滑落。这导致斯特莱德身上所有被钢琴弦绑紧的地方都是鲜血淋漓的,尚未凝固的血不断从深陷在皮肤中的金属丝下面溢出来,在那些如同空白的画布的皮肤上画出道道暗红色的痕迹。
斯特莱德看上去就好像浮在耶稣的十字架前的一道污秽的影子,而显然阿尔巴利诺一点也不介意真的把这个人打扮成撒旦的样子:斯特莱德头上不知道怎么被固定了一对弯曲的黑色羊角,在教堂灯光的映照之下,这个人带角的黑色影子就正正被投射在他后方的那个十字架上,把神之子的身影拢入其中。
当年在圣安东尼教堂中,年轻的赫斯塔尔把另外两个人吊死在十字架的两侧,就如同他们是跟基督一起被钉死在各各他地的两个罪犯,而正中间空出来的这片空缺刚好是应该留给斯特莱德的位置。
现在他终于被吊在那里了,晚了很多年,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也不算太晚。他的身体正与身后十字架上头戴荆棘王冠的塑像重合,高度异常完美,也正如某种无声的讽刺。
赫斯塔尔忍不住看了一眼阿尔巴利诺,对方的嘴角正带着一丝细微的笑容,正如同审视着自己即将完成的作品的每一个艺术家。
——而礼拜日园丁是如此轻易地读懂了他当年的意思。
阿尔巴利诺带赫斯塔尔绕过了这艘即将沉没到不存在的波涛之下的船。在离这个船型的造物和船上的人们更近了之后,赫斯塔尔就发现了从远处看不曾发现的细节。
之前已经说过,这六个人在从教堂正门到教堂中央的祭坛的方向上大体呈一纵列排列,他们被固定的高度错落有致,最开始赫斯塔尔以为看上去高出许多的那几个受害者纯粹是被钢琴弦吊起来的,他们很可能脚下悬空。
但是等赫斯塔尔走近之后却发现并非如此:“船”的底部根本不是与地面齐平的,虽然从侧面看上去只能看见即将沉没的船舷,但是船底实际上有一道从教堂正门逐渐往祭坛方向升高的台阶,阿尔巴利诺的那些受害者就被错落地放置在这道台阶之上,怪不得看上去他们之间的高度差异非常明显。
“逐渐升高是一种十分常见的意象。”赫斯塔尔平静地说道。
“有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