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訾主簿,钱知府酒后失足,身坠冰窟,是谁之过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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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博弈(八)
訾永寿怔住了。
他跪在漆黑无光的空菜窖里,一时无语。
从一片黑暗的眼前,一点点浮现出了旧日光景。
那日,訾永寿在衙中惊闻钱知府坠河之事,急忙坐了驴车,伴着牧嘉志一同前往。
马车在冻得铁硬的道路上奔驰前行,古老的车轮几度被路上冻得雪白坚硬的石子猛硌一下,颠得几乎要起飞。
訾永寿被颠得头昏脑涨,却苍白着脸,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好端端的一个知府,公忠体国,勤政恤民,上任没多久,便横死他乡,怎么看怎么都像是
他脑子里满是上不得台面的阴谋,然而始终不成体系,刚一成型,就被飞驰的马车颠散了。
下车时,訾永寿神思不属,未注意脚下状况,猛打了个趔趄,脚下一滑,一屁股跌在了河岸边,手舞足蹈地向下出溜。
若不是牧嘉志眼疾手快,在旁猛拉了他一把,他恐怕就要步上钱知府的后尘了。
訾永寿魂飞魄散地低头一望,只见这路中有一大滩水,已然连水带土的冻实了,只是颜色比正常土地深些,不仔细看,压根儿瞧不出问题来。
见此情状,他更加起疑,抱紧了怀里那套验尸的家伙什,环顾四周,毛骨悚然。
小河旁,枯草二三,残阳如血,颇有天地无情之意。
牧嘉志面色奇冷,被朔风一吹,在霜色之外,更添了一丝凄怆。
他问道:“大人身在何方?”
钱知府落水冻溺而亡,兹事体大,本地知县不敢轻易挪动尸身,便苦着脸指挥人手,就地搭起一座停灵小棚来,将尸首暂时安置在此,极尽周到,免得沾染了干系。
一张临时寻来的短麻布,勉强遮住了钱知府的尸首,露出了一双冻得青紫的脚。
钱知府刚到任不久,已是颇得人心,如今客死异乡,死因未明,訾永寿见此惨状,忍不住眼眶一酸,垂下头去,不敢再看。
牧嘉志定定望着钱知府许久,声音滞涩:“和谦,别看了。验。”
新任官员身死,难免惹人遐思,不可能由他们验过就算,刑部、大理寺都要来人复核复验。
因此,即使心有惴惴,怕牵涉进什么不得了的官场斗争中,訾永寿亦不敢造次,使出了毕生功夫,精心查验起来。
然而,随着查验的深入,他紧绷的躯体反倒逐渐放松了下来。
钱知府是生前溺水而亡,腹有水胀,口鼻有水沫,绝非死后弃尸水中,更无中毒、急病之象,身上有轻微的擦跌伤,也属正常。
他额头上有一块极重的磕碰,但除此之外,并无斗殴所致的伤痕。
真真是再标准不过的失足溺亡。
经过现场查勘,检路痕、验足迹、询人证,訾永寿凭借着自己多年的办案经验,基本可以确信,钱知府是纯属倒霉。
自从上任桐州,钱知府便散尽了家财,连仆人奴婢的数量都减到了最少。
这次,他仅带了一名僮仆赴宴。
在他铆足了气力讨好其他知府、想为桐州博得多一点点资源时,他的僮仆也被拉去应酬交际了。
自家主子如此勤谨,放下身段和诸位知府交好,小僮仆也不好端着架子加以推拒,一不小心便喝多了。
饮宴结束后,钱知府见小僮仆醉倒,人事不省,甚是无可奈何。
桐州府事忙,他饮得不多,总不好留下来等下人酒醒,这一路上又多是官道大路,无匪患倭寇之虞,他便自行上路,往桐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