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往生舟上无渡客

    冥河第十七的拐弯处，王烬正在雕刻第一千三百具魂棺。

    刻刀划过阴沉木的纹理，飞溅的木屑在虚空中凝结成《渡人经》的篆文。船头悬挂的引魂灯突然爆出青芒，照亮了前方水面上漂浮的青铜巨门——门环是饕餮吞日造型，这正是阎罗殿直属的生死渡口。

    今日无渡。他把刻刀咬在齿间，双手拽动缠满往生咒的缆绳。

    青铜门轰然开启的瞬间，三千弱水逆流而起。王烬看见自己的倒影被水流撕成碎片，每一片都映着不同死状：溺毙、雷殛、兵解...这是他作为摆渡人的诅咒，每次摆渡都要重温所有亡者的死前记忆。

    渡船突然剧烈震颤。船尾的忘川葫芦自动喷出血雾，在雾中凝结成个戴镣铐的佝偻身影。来人脖颈处插着半截判官笔，伤口处不断涌出写满罪状的帛书。

    判官陆之道，求渡。那身影的声音带着铁链摩擦的锐响。

    王烬的刻刀停在魂棺未字最后一捺。三百年来，这是第七个叛逃的阴司正神。他瞥见对方掌心闪烁的敕字金印，那是十殿阎罗亲赐的免死符，此刻却像烙铁般灼烧着鬼神的魂体。

    你的船资。他敲了敲魂棺上未完成的往生咒。

    陆之道突然扯开胸腔，露出跳动的心脏。那心尖上坐着个拇指大的女子，正在用头发编织微型奈何桥。当王烬看清女子面容时，刻刀在棺木上划出深痕——那竟是他三百年前摆渡过的痴情女鬼。

    她本该在第十七次轮回时魂飞魄散。判官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朗，神性开始从七窍逸散，我用判命笔改了她的命簿，现在业火烧到第十重阎浮提了。

    忘川葫芦突然剧烈震动，葫芦嘴吐出猩红舌苔卷向女子。王烬却用刻刀刺穿自己手掌，以血为墨在虚空画出卍字符。佛光绽现的刹那，整个冥河响起百万怨灵的尖啸。

    你可知为何往生舟没有船桨他任由血珠滴入冥河，每滴血都化作赤色莲花，因为摆渡人渡的是因果，不是魂魄。

    陆之道突然大笑，笑声震碎了身上的镣铐。那截判官笔从伤口缓缓退出，笔尖滴落的墨汁在船板上写就《阴符经》。王烬瞳孔骤缩——经文中竟暗藏破解十殿阎罗禁制的法诀。

    黄泉不渡有缘人。判官的身影开始透明，但你腰间葫芦里，当真装的是忘川水么

    渡船猛然倾斜。王烬扶住魂棺时，发现棺内不知何时多了具尸体——那赫然是三百年前的自己，心口插着半截折断的刻刀。尸身突然睁眼，与此刻的他异口同声道：你逃不掉的。

    当青铜门重新闭合时，渡船上只剩翻倒的魂棺。棺盖内壁新刻着带血的偈语：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而在冥河最深处的漩涡里，半截判官笔正化作白骨舟，载着那个袖珍女子驶向发光的裂隙。

    第二章三途川煮孟婆汤

    奈何桥的裂缝里渗出的猩红的霞光，就像是人的鲜血一样，而那样的颜色，是那么的鲜艳、迷人、且又危险。

    王烬踩着青石板上流动的《往生咒》经文前行，腰间葫芦与孟婆亭檐角铜铃共振，震落满地曼珠沙华。七十二口铁锅在亭前沸腾，每口锅内都熬煮着不同颜色的雾气——那是未饮汤鬼魂被抽离的记忆。

    你迟了三个甲子。孟婆在雾中开口，声音像碎瓷片划过青铜鼎。

    王烬掀开第五十四口铁锅，锅内浮现他昨日削落的左腿。断肢正在汤中生长血肉，皮肤表面浮出《金刚经》偈语。我要的不是这个。他弹指击碎幻象，汤面顿时浮现判官陆之道消散前的场景。

    孟婆的烟杆突然敲在第七口铁锅边缘。锅内翡翠色汤汁飞溅，在空中凝结成三百年前的王烬——那时的摆渡人正在往生舟上刻写自己的魂棺。你每收一份记忆，就给自己添一道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