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府连夜请了三个大夫,都说邪风入体,不宜见人。老夫人拄着拐杖踏进祠堂时,孟惜正跪在蒲团上抄《女戒》,一笔一画工整如印刷。
惜丫头,老夫人摩挲着佛珠,目光扫过她腕间的银镯,下月选秀,你替六姐儿去。
我站在廊下,看孟惜叩首谢恩。
她转身时冲我眨了眨眼,袖中滑出一包药粉——是苦杏仁磨的,沾肤即痒。
教养嬷嬷进府那日,三夫人送来一匣绯色绸缎。
陛下最爱绯衣,嬷嬷皮笑肉不笑地捏起孟惜的下巴,七姑娘穿这颜色,定能艳压群芳。
孟惜笑着应下,夜里却将绸缎绞成碎片。
阿姐,她将碎布丢进炭盆,火光映得眉眼森冷,当年陛下生母穿绯衣赴死,这颜色是催命符……她们想让我当第二个冤魂。
我连夜求了绣春坊的旧相识。
鹅黄缎子裁成绮云裙那晚,孟惜对着铜镜簪花,忽然轻声问:若我真中选了,阿姐会陪我进宫吗
窗外蝉鸣震耳欲聋。
我替她系好腰间绦带,指尖拂过娘留下的银镯:小姐在哪,奴婢就在哪。
3
月下惊鸿
我跪在储秀宫的青砖地上,额头抵着冷硬的砖缝,听那绯衣少女的惨叫穿透宫墙。
陛下饶命!臣女不知……不知这颜色犯忌讳啊!
血溅在朱漆廊柱上,像泼了一碗胭脂。
皇帝撂下茶盏,白玉扳指叩在案几上嗒地一声,满庭秀女齐齐打了个寒颤。
三夫人送来的教养嬷嬷缩在角落发抖。
两个时辰前,她还掐着孟惜的腕子冷笑:七姑娘若不肯穿这绯烟罗,老奴只好禀告三夫人,说您抗旨不遵。
此刻她的尸首正被拖出宫门,十指抠地留下的血痕蜿蜒如蛇。
孟惜抚了抚鹅黄裙裾,指尖掠过腰间银铃。
阿姐这招借刀杀人,当真妙极。她附在我耳边轻笑,呵出的热气凝成霜花,那嬷嬷到死都不明白,自己递的哪是催命符,分明是咱们的登云梯。
我垂首盯着鞋尖绣的并蒂莲。
昨夜偷翻敬事档时,墨迹未干的绯衣杖杀四字还历历在目——先帝赐死赵妃那日,穿的正是这般艳丽的绯色。
暮色四合时,孟惜被留了牌子。
老太监尖着嗓子喊孟美人时,她攥着我的手猛然收紧。掌心黏腻的冷汗渗进我腕上银镯,凉得像娘咽气那日的雪。
奴婢恭喜小主。我欲跪,却被她死死托住胳膊。
姐姐,她眼底映着宫灯流火,从今往后,这四方的天,咱们要劈出条生路来。
新晋嫔妃的绿头牌在敬事房晾了三月。
孟惜等不及了。
蝉鸣最盛的夜,她裹着鲛绡舞衣溜出寝殿。月华如练,照得池边玉兰莹莹生光。我抱琴随她穿过九曲桥,忽见禁军火把如游龙逼近。
什么人!
玄甲侍卫拔剑的瞬间,孟惜旋身跃上石台。轻纱飞扬似蝶翼,足尖点过水面,惊起一圈银漪。
我指甲掐进琴木,奏起娘教的那支《折柳曲》。
最后一个音落在她仰腰折桂时,皇帝的手已经扣住她脚踝。
孟美人,他拇指摩挲她踝骨,笑意不达眼底,这般急着邀宠
侍寝那夜,文才人在宫门外哭骂。
狐媚子!陛下上月明明说要翻我的牌子!
孟惜倚在鸳鸯锦被里,慢条斯理染着蔻丹:阿姐听见了吗这宫里连哭都要挑时辰——
她话音未落,外头陡然静了。
小太监提着滴血的麻袋经过窗下,袋口露出一缕青丝,发间还簪着白日里文才人炫耀的累丝金凤。
孟惜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