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知何时醒了,指尖缠着她睡乱的长发。轮椅碾过凌晨三点的走廊,安全出口标志把他们的影子染成绿色幽灵。苏夏望见他在消防栓玻璃上的倒影,睫毛在消瘦的脸颊投下栅栏,仿佛困住蝴蝶的标本馆。
天台铁丝网外悬着下弦月,林阳忽然从口袋掏出串钥匙:老房子拆了,分到间临街铺面。金属冷光里,苏夏认出钥匙扣是迪士尼烟花爆米花桶的残片——去年她赌气扔进垃圾桶,又被林阳捡回来磨成了心形。
你昏迷时...她将保温毯裹住他发抖的肩膀,我去了拆迁现场。废墟里的银杏树还在,树洞塞着他们大二时埋的许愿瓶。玻璃瓶里除却泛黄的信纸,还有林阳去年悄悄添的商铺设计图:落地窗上画满咖啡杯,招牌是Strawberry
Rain。
晨雾漫过林阳眼角的细纹:记得教山里孩子用野莓调颜料吗他摊开掌心,手术茧上粘着干涸的粉彩。苏夏突然解开衬衫第三颗纽扣,锁骨下方跃出色纹身——经纬度坐标正是支教山村的位置,数字间缠绕着金缮纹路。
复健室镜子将晨光折射成七重幻影。林阳在平衡木上摇晃着数步数,苏夏看见他病号裤下隐约露出护膝——用她破洞的丝袜缝制,袜口小雏菊贴着淤青的膝盖。当他终于走到第三十七步时,窗外突然传来敲击声。快递员举着蒙灰的纸箱,寄件人栏画着歪扭的太阳。
蜡笔涂抹的纸箱里,三十七颗野山莓正在棉絮间酣睡。贵州女孩的信封鼓鼓囊囊,倒出把褪色纽扣和晒干的茉莉花苞。林阳拈起枚印着卡通兔的纽扣,那是他寄去的旧衬衫上的,现在穿着它的人正在信纸上画满长翅膀的医生。
拆线那天下了初雪。苏夏推着轮椅冲进老邮局,玻璃上的冰花折射着林阳拆线的疤痕。他正对着泛黄的明信片微笑,那是她支教时从山里寄出的唯一一封:今天采到心形野莓,像你总护在掌心的那个胎记。
突然响起的手机提示音惊落屋檐雪。苏夏看着银行到账短信,林阳悄悄变卖的游戏账号金额精确到小数点——正是蜡笔画背面的数字。转账备注栏写着:雨咖啡馆启动资金。
他们踩着薄雪走向拆迁区时,银杏树正抖落最后一片金箔。林阳撬开树洞里的许愿瓶,新添的纸条墨迹未干:请让我们的破碎都长出金线。苏夏将手术刀片埋进树根,上面残留的药渍结晶成浅红琥珀。
暮色降临时,商铺卷帘门首次升起。林阳用未愈的手腕托着调色板,苏夏正往墙面涂刷野莓色乳胶漆。窗外路过放学的孩童,指着尚未挂上的招牌问:这里会卖彩虹蛋糕吗
会卖淋着金缮糖霜的破碎饼干。林阳把最后粒野山莓按进苏夏掌心。停电瞬间,三十七盏太阳能小夜灯在废墟次第亮起,那是贵州孩子们用捐赠颜料瓶改制的,每盏灯罩都画着穿白大褂的兔子。
平安夜钟声响起时,苏夏在咖啡机蒸汽里看见双重彩虹。林阳解开围裙,露出衬衫下新纹的茉莉花枝——绿茎缠绕着手术疤痕,花苞里藏着Strawberry
Rain的缩写。门外积雪映着霓虹,穿病号服偷跑出来的小女孩正踮脚够橱窗,鼻尖在玻璃上印出梅子色的圆。
要尝尝星星形状的泡芙吗苏夏蹲下身,看见女孩腕带印着肿瘤科病区号。林阳已转身调制热可可,巧克力碎在他指间落成流星雨。当女孩将许愿币投进捐赠箱时,硬币坠落声惊醒了角落的含羞草。
打烊后,他们躺在尚未拆封的咖啡豆麻袋上数星空。林阳的复健鞋尖有节奏地轻敲节奏,正是苏夏教山里孩子们唱的民谣旋律。暖气管道隆隆作响,震落墙面的金缮工具,刻刀在月光下滚成银河的支流。
跨年烟花绽放时,苏夏摸到林阳口袋里的化疗药盒。糖衣药片在掌心叮咚作响,他说这是预防性治疗,像给绿萝提前驱虫。她突然咬破泡芙,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