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脸埋在父亲手背上,肩膀剧烈颤抖。我想冲过去,却被护士拦住:家属请保持安静。
等我再挤到床边时,父亲的手已经垂了下去,母亲死死抱着他的胳膊,怎么都不肯松开。
消防通道的风卷着灰烬扑在脸上,我看着燃烧的摄影作品,画面里的雪山、草原都扭曲成狰狞的鬼脸。火苗舔舐着获奖证书,新锐摄影师
的烫金字在火中蜷成黑灰。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母亲在工地中暑后醒来,第一句话是
水泥别被雨淋了;想起她深夜批改作业,台灯把影子拉得老长……
这些回忆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心脏密密麻麻地疼。
暴雨把烂尾楼浇得浑身湿透,母亲的白衬衫在风中鼓成惨白的帆。我只是想让这个家……
她的身影被雷声劈碎。我举起摄像机对准她扭曲的脸:你是想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爸的病你不管,我的梦想你踩在脚下,眼里只有这栋烂尾楼!
她突然扑过来抢夺摄像机,指甲勾住我的长发。剧烈晃动的镜头里,她手腕上的旧手表表盘蒙着水雾
——
那是父亲送的生日礼物,时间永远停在他离世的
14:27。
拉扯间,一张照片从她口袋飘落,百日照上的我咧着没牙的嘴,背面写着
我的小太阳,妈妈永远爱你,字迹被水渍晕染得模糊不清。
我的指甲意外划破她的脸颊,血珠混着雨水滚进她嘴角。母亲却突然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脸上露出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对不起……
她轻声说了句,然后就像断线的风筝,往后倒去。
啊——!
我惊恐地伸手去抓,只攥住了一片撕裂的衣角。布料撕裂的声音,混着雨声,刺得我耳膜生疼。看着母亲的身影迅速变小,我瘫坐在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伤痕,画面突然闪回无数片段:父亲藏药时的小心翼翼,母亲数钱时的疯狂,还有我被撕碎的录取通知书……
最后,画面定格在那张体检单上,建议立即复查
的字样在闪电中格外刺眼。
我踉跄着走到积水潭边,把摄像机狠狠扔了进去。我跪在雨中,望着那栋烂尾楼,突然觉得,我们这个家,早就跟这楼一样,成了个没救的烂摊子。
原来我们早就死了……
从锁上铁皮盒的那天起……
我喃喃自语,雨水混着泪水,流进嘴里,咸得发苦。
2.锈锁记
母亲的葬礼散场时,最后一炷香在风里颤巍巍熄灭。我蹲在她卧室的樟木箱前,看灰尘在斜射进来的夕照里打转,像极了小时候她用笤帚扬起的浮尘。梳妆匣的铜扣早被岁月磨得发乌,打开时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露出半截卡在锁芯里的断钥匙,暗红锈迹如同凝固的血痂。
镊子夹住断钥匙的瞬间,金属凉意顺着指尖爬上脊背。我试着用螺丝刀撬动,木屑簌簌落在褪色的梳妆布上。突然,尖锐的刺痛从食指传来,血珠滴在锁面上,晕开一片猩红。恍惚间想起小时候发烧,母亲也是这样用银针挑破我指尖,说放放血就好了。那时她的手多稳啊,哪像现在这把锈锁,连开启都要见血。
匣底压着个药盒,降压药的生产日期刺得眼睛生疼
——
父亲走后的第三个月,母亲就开始偷偷服药了。药盒边角被摩挲得发白,像她教案本里那些被反复圈画的重点段落。原来那些深夜里的咳嗽,那些对着账本发呆的黄昏,都是这小小药盒沉默的见证。
青石板路总记得每个路人的脚印。我穿着铆钉皮衣走过时,鞋底与石板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荧光绿的挑染发梢扫过杂货店的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