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像在打蚊子。
单人老板用茶夹指了指靠窗的位置。我点头时,窗外恰好经过一队旅行团,小红帽们像一串移动的蘑菇。
茶是茉莉香片,老板送了一小碟自家炒的南瓜子。我磕着瓜子看窗外的人流,发现对面理发店门口摆着老式转灯,红白蓝三色条纹旋转着,像永远流不完的血与泪与河流。穿白大褂的理发师正给老人剃头,电动推子嗡嗡响着,雪白的发茬落在地砖上,很快被穿堂风吹散。
傍晚时分,我溜达到泉城广场。风筝在暮色中变成模糊的黑点,遛狗的男人松开牵引绳,金毛犬冲向鸽群引得一片扑棱棱的飞腾。有个穿练功服的老太太在空地上写水笔字,笔尖划过地砖的沙沙声比广场舞音乐还响。我凑近看,她写的是明月松间照,最后一笔拖得老长,在砖缝里洇成一片。
回程的公交车上,我旁边坐着个抱琴盒的姑娘。盒子贴满了航空托运标签,最上面那张墨尔本的贴纸已经卷边。她耳机漏音,我听见里面在放《沂蒙山小调》,但编曲里混进了电子音效。车经过千佛山路时,夕阳突然穿过楼群间隙,把整个车厢染成琥珀色。姑娘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长的阴影,随车辆颠簸轻轻颤动,像停在花瓣上的蝶须。
到家时天已全黑。我摸钥匙时碰到兜里的莲蓬,掏出来发现被体温烘得有些发蔫。剥开最后一粒莲子咬下去,这次尝到了淡淡的苦味——是那颗被老妪提醒过不要咬破的莲心。
站在阳台上看济南的夜景,远处写字楼的LED屏正在轮播广告。某栋居民楼的窗户亮着暖黄的灯,隐约可见人影在厨房忙碌。我想起芙蓉街卖豆腐大爷说的话,突然明白为什么济南人总爱把老师儿挂在嘴边——在这座城里走一天,遇到的每个人都是生活的教授,一草一木都在讲课。
楼下传来收垃圾的摇铃声。我望着垃圾桶边盘旋的飞虫,它们被路灯照得通体透明,像一群微型的水母在夜色中浮游。隔壁阳台的绿萝垂下来,最长的枝条已经快碰到我的晾衣杆。这株植物大概比我更早定居于此,它的藤蔓悄悄丈量着时间的长度,而我不过是它见证过的无数过客之一。
第二天我依旧起得很早,老城区的巷子像迷宫,青砖墙上的藤蔓是天然的指路牌。我跟着一队拎着菜篮子的老太太拐进西更道街,她们布鞋底摩擦石板的声音像某种秘密切切的摩斯密码。拐角处有家杂货店,门楣上为民百货的漆字已经斑驳,玻璃柜台里摆着上世纪才会有的铁皮青蛙和玻璃弹珠。
店主是个谢顶的中年男人,正用鸡毛掸子清扫一组搪瓷缸。那些印着先进工作者和纪念唐山抗震十周年字样的杯子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像一排沉默的勋章。
随便看。他头也不抬,鸡毛掸子划过货架顶层的灰尘,细小的颗粒在光束中跳起华尔兹。
店里最显眼的位置摆着台红灯牌收音机,旋钮上的红漆已经磨损。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喇叭处的金属网罩,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外婆家那台总放《渴望》主题曲的老家伙。
能响吗
店主终于放下鸡毛掸子,嘴角扬起神秘的弧度。他插上电源,调频旋钮发出咔嗒轻响,喇叭里突然爆发出京剧《空城计》的唱段,吓飞了门口啄食的麻雀。就在这铿锵的锣鼓声中,隔壁理发店的00后学徒举着手机冲进来:王叔,快帮我砍一刀!这个拼多多......
店主熟练地接过手机,眯着眼点击屏幕时,诸葛亮正在收音机里唱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两种截然不同的声波在狭小的店铺里碰撞,却意外地和谐。学徒手机壳上的卡通人物随着砍价成功的特效闪烁,与柜台里那些七八十年代的毛主席像章对视着。
我买下一盒老式山楂丸,黄褐色的纸盒上印着穿白大褂的卡通医生。店主找零时从抽屉深处摸出几个五分硬币,排在玻璃柜台上像小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