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土文物。留着玩吧,他推了推老花镜,现在的小孩都不认识这种钱了。
走出杂货店时,阳光正斜斜地切过巷子。墙根处有几个老人坐在马扎上聊天,他们中间的水泥地上用粉笔画着棋盘,棋子是瓶盖和鹅卵石。穿藏青色中山装的老人举起一枚棋子——可口可乐的红色瓶盖在将要落下时突然停住,他抬头问我:小伙子,现在几点
我掏出手机:三点二十。
老李头的表又慢了。他对同伴们宣布,把可乐瓶盖重重按在粉笔画的楚河边上。棋盘边保温杯里的茶叶已经泡得发白,随着他放棋子的动作微微震颤。
巷子尽头有家修自行车铺,门口倒挂着三辆待修的自行车,轮胎纹路里嵌着细小的沙石。穿工装裤的师傅正往链条上刷机油,黑腻的刷子在他指间灵活转动。我驻足看他把内胎浸进水盆找漏气点,水中升起一串细小的气泡,像趵突泉的微型版本。
这活计现在年轻人都不愿意学喽。他忽然开口,用沾满油污的手背推了推眼镜,镜片上立刻留下几道滑稽的黑印。前两天有个大学生推着爆胎的山地车来,问我能不能扫码支付。他拧紧气门芯的动作带着某种仪式感,我这儿连微信二维码都是闺女给打印的。
铺子后面的墙上钉着木架,排列着几十把修车工具。有把扳手被磨得发亮,手柄上缠着厚厚的电工胶布,显然是他的心头好。工具架下方的水泥地上,深深浅浅的油渍勾勒出奇怪的图案,像幅抽象派油画。
穿过剪子巷时,闻到一股浓郁的酱香味。寻着气味找到家不起眼的甜沫摊,灶台上的大铁锅咕嘟冒着泡,老板娘用长柄铜勺搅动的动作让我想起芙蓉街的豆腐大爷。排队买甜沫的老人们自带搪瓷缸,安静得像在参加某种宗教仪式。
要碗甜的咸的轮到我时,老板娘掀起锅盖,蒸汽瞬间模糊了她的脸。
咸的。我凭直觉回答。
她舀起一勺金黄色的糊糊,手腕一抖便准确地落入一次性餐碗。三块五。递过来的碗烫得惊人,我不得不用袖口垫着。第一口下去就被姜末呛到,却莫名想起小时候感冒时奶奶逼我喝的姜汤。身后穿条纹polo衫的大爷发出响亮的吸溜声,他的甜沫里加了足量的胡椒粉,空气中飘着辛辣的颗粒。
坐在路牙石上吃完甜沫,碗底沉淀着几粒花生米。起身时发现对面院墙上爬满蔷薇,粉白的花朵间藏着个褪色的风筝骨架,不知是哪年春天遗落在此的。有只虎斑猫从墙头轻盈跃下,尾巴扫过花瓣时带落几滴晨露——原来济南的黄昏里也藏着清晨的遗珠。
转到大明湖时,夕阳正把超然楼的琉璃瓦染成蜂蜜色。湖畔柳树下,晨间见过的盲人二胡手已经就位,这次他脚边的铁盒换成了不锈钢饭盒,里面零星躺着几枚硬币。我往盒里放了张纸币,他耳廓微动,琴弓随即在弦上滑出清越的长音。
今天拉什么曲子我在他旁边的石凳坐下。
泉水自己点的。他布满老茧的指尖抚过琴轴,《听泉》。说罢琴弓一抖,旋律便像珍珠般滚落。不远处,真正的泉水正从石缝渗出,在湖面激起细小的涟漪。
游客们匆匆走过我们身边,偶尔有人驻足拍照。有个穿汉服的姑娘把自拍杆伸到我们前方,屏幕里的她与盲人乐手形成奇妙同框。快门声响起的瞬间,二胡声突然拔高,惊飞了湖边觅食的灰喜鹊。
您天天都来
除了下雨。他左手在弦上揉出颤音,雨水会泡糟蛇皮。琴筒上蒙着的蟒皮已经泛黄,边缘处用胶布仔细修补过。我注意到他的琴马是自制的,粗糙的竹片上刻着两道凹槽。
我们沉默地听了一会儿泉水声。对岸游船码头的喇叭开始循环播放安全须知,机械女声穿透暮色传来:...请勿将手伸出船外...盲人乐手忽然笑了:二十年前是真人喊话,那老头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