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蒂莲,裴昭与沈宁的名字并列其上,刺得人眼眶生疼。
3
烬情
三月初六,我在侯府后院的梨树下站了整夜。
满树白花开得正好,让我想起阿宁及笄那年,我在这树下埋下一坛梨花醉。她说要等成亲时再挖出来喝,可如今红绸挂满侯府,她要喝的交杯酒,终究不是我酿的那一盅。
喜乐声隐约从前院传来时,我推开了新房的门。阿宁穿着嫁衣坐在榻边,盖头下的金流苏纹丝不动。我走近了才看见她双手被红绸缚在身后,口中塞着绢帕。
盖头掀开的刹那,她眼底的惊恐化作错愕。我取出她口中绢帕,她苍白的唇上还沾着血丝:你怎么......
裴昭昨夜旧伤复发,太医说撑不过天明。我解开她腕间红绸,露出深深勒痕,裴家要你殉葬。
她浑身一颤,嫁衣上金线刺绣泛起涟漪般的波光。我递过药箱中最锋利的银刀: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她望着银刀怔了怔,忽然笑了。这一笑恍若当年那个雪夜,她缩在我怀里说景明哥哥真好看时的模样。可她说出的话却比刀更利:动手吧。
刀尖抵上心口的瞬间,外头忽然传来喧哗声。裴府家丁举着火把涌进院子,叫嚷着要抓逃婚的新娘。阿宁抓住我手腕,眼神决绝如扑火飞蛾:快取血!
我将她拽到身后,银刀划破掌心。血珠溅上窗纸的刹那,外头骤然响起惨叫。十年前我救下阿宁那夜,也是这样用血在门上画下驱邪符。巫医之术能驱邪祟,亦能引恶鬼。
待最后一声惨叫消失,阿宁忽然从背后抱住我。嫁衣上金线摩挲着后背,她滚烫的眼泪渗进衣料:对不起......
我掰开她环在腰间的手,将玉簪放在妆台上。十年前你问我要去哪里。我望着铜镜中她哭花的脸,现在我知道了。
走出侯府时,天边泛起鱼肚白。怀中的瓷瓶装着阿宁的心头血,却比雪还冷。我忽然想起今晨在裴府看到的场景——裴昭好端端地坐在书房,手中把玩的正是一支玉簪。
原来有些雪,落在心头就化不开了。
行至城门时,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阿宁散着发髻追来,嫁衣在风中猎猎如火。她滚下马背,攥住我衣袖哭得撕心裂肺:你早就知道......早就知道裴昭骗我......为何不说......
我望着她掌心被缰绳勒出的血痕,忽然想起那个雪夜她在我背上留下的温度。原来十年光阴,终究捂不热一块玉。
那年你说要做我的新娘子。我轻轻掰开她的手指,我当真了。
她怔怔望着我,忽然疯了一般去扯腰间香囊。金线绣的鸳鸯拆到一半,里头掉出张泛黄的纸。展开来是歪歪扭扭的婚书二字,落款处画着两个手拉手的小人。
那是她十岁时,我们在雪地里写的婚书。
你看......她举着婚书又哭又笑,我一直留着......景明哥哥,我们回家......
我接过婚书轻轻一撕。脆响声中,她眼底的光彻底碎了。纷纷扬扬的纸屑随风雪飘远,像极了那年落在她鬓角的雪粒。
阿宁。我最后一次替她拂去发间落雪,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
4
苗瘴
竹楼浸在淡青色晨雾里时,我腕间的金蚕蛊又开始躁动。
银铃儿提着药篓推开门,筒裙上的孔雀翎扫过竹阶,惊起一串露珠:昨日采的断肠草,够你炼三盅忘情散。
我望着铜炉里翻滚的碧色药汁,忽然想起阿宁及笄那年煮的梅花茶。
她非说古书上记载以雪水烹梅可驻颜,结果把侯府小厨房烧得乌黑。
如今这忘情散要用的心头血,倒是比当年的雪水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