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也是这样悄无声息地腐败着。

    物业说再修天花板要自费。周志强指着书房顶部的窟窿。石膏板裂缝间垂落的电线像具被解剖的神经脉络，林秋芳上个月安装的监听器还粘在吊灯底座上。

    深夜，金属刮擦声从客厅传来。周志强摸到开关时，看见林秋芳正在用砂纸打磨婚戒。铂金戒圈在月光下泛着尸斑般的青灰，茶几上散落着二十八个不同型号的电池——她最近总说家里电器在偷走时间。

    工厂晨会宣布启用AI质检系统那天，林秋芳在茶水间烫伤了手。她盯着咖啡机蒸汽喷口说三号机注塑温度偏差0.5度，维修工却笑着指她手中纸杯早已被捏变形。墙上的电子钟确实比标准时间快三分钟，但没人发现她每天凌晨都会偷偷校准。

    暴雨突降时，林秋芳正在超市核对购物小票。优惠券日期栏的印刷重影让她想起结婚证上褪色的钢印，购物袋里家庭装沐浴露突然漏了，蓝色液体在地面漫成威尼斯似的有毒运河。

    儿童房传来持续撞击声。小航把玩具车排成环形阵列，用磁铁操纵它们相互碰撞。林秋芳收拾残局时，在床底发现被肢解的闹钟，分针正插在周志强照片的眼窝里。那些黄铜齿轮沾着口香糖，像某种幼稚而精密的诅咒。

    凌晨三点，周志强被厨房异响惊醒。冰箱门大开着，林秋芳正用工业测温仪扫描冷藏室。凝结水顺着隔板滴落，在她拖鞋旁汇成小小的北冰洋。第二层温度高了0.8度，她没回头，就像你心跳那天快了十五下。

    工厂新来的大学生调试机械臂时，林秋芳突然切断电源。你们没听见轴承在哭吗她指着无人察觉的异常震动。众人面面相觑，只有她听见某种类似婚戒滚落下水道的细微回响。

    第四章：失效保险

    汽修厂液压千斤顶发出垂死般的泄气声，周志强看着举升机缓缓降落。工作台上拆散的发动机活塞排列成某种仪式队列，第七个活塞环内侧刻着芳字的缩写，这是上个月夜班时用雕刻刀偷偷划的——就像林秋芳总说流水线传送带在喊她名字。

    此刻林秋芳正站在工厂配电室里。新装的智能电表液晶屏泛着幽绿冷光，她掏出测温仪扫描断路器触点，97.4度的读数让她想起周志强提离婚那晚的额头温度。安全帽边缘凝结的水珠滴进领口时，总务科长正巧撞见她用绝缘胶带缠绕婚戒。

    林师傅又抢修呢调侃声撞在铁皮柜上反弹成嘲讽的回音。她没理会，继续往配电箱贴满黄色警示贴，每张都写着高压危险的手写体，像在标注婚姻里那些不可触碰的雷区。

    幼儿园打来第五通电话时，小航正把午餐的西兰花排成齿轮阵列。周宇航妈妈，您儿子把教室挂钟拆了，老师的声音裹挟着齿轮转动的背景音，他说要找出让爸爸妈妈停止吵架的开关。

    地铁隧道里广告屏的光斑掠过林秋芳的工牌，反光瞬间照亮抽屉深处那枚变形的子弹头——那是周志强修车时从事故车辆底盘取下的纪念品。此刻它正压在那叠未签字的离婚协议书上，铜质外壳与纸张形成奇特的共生关系。

    家门锁舌弹开的瞬间，咸腥味扑面而来。周志强站在厨房处理台前，手里握着开膛破肚的鳜鱼，内脏在陶瓷盘里堆成微型工业废墟。林秋芳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贴着创可贴，那是上周被她用老虎钳夹伤的位置。

    家长会视频需要剪辑。周志强突然开口，刀尖划过鱼鳃时带出血丝。他们在班主任镜头前表演的恩爱戏码，就像汽修厂展示厅里那些光鲜的事故车——喷漆遮掩的凹痕总会在雨季返潮。

    林秋芳打开衣柜，二十三条同款工装裤像克隆士兵列队。最深处藏着周志强送的第一条真丝睡裙，如今裙摆霉斑扩散成星座图。她突然抓起防潮剂撒向虚空，干燥剂颗粒撞击铁质衣架的声音，像极了结婚那年除夕夜的哑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