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瓷粉簌簌落在他削瘦的手背上:莲花尊需经九次入窑,每烧一次,便离佛心更近一分。
秋分那日,佛窟外的银杏叶尚未泛黄,杀气却先一步漫进山林。南朝的兵靴踏碎满地金叶,为首的将军掀开标有秘色的箱笼,碎瓷粉扬起的瞬间,我闻见血腥味。将军摘下面甲时,我看见他眉间那颗红痣——与昙曜画稿上的飞天如出一辙。他盯着半尊莲花尊,眼里燃着逼人的火焰:萧鸾弑君篡位,新帝要举国服丧,这九尺莲花尊正是太庙供器。
昙曜握凿刀的手青筋暴起,指节白得像冬夜的霜:此尊未臻化境,不可轻动。将军冷笑,指尖划过佛窟壁画,带起一缕青灰:动与不动,由不得佛门弟子。他挥手间,兵士已将半尊莲花尊粗暴地搬上驮马。瓷胎与木架碰撞的瞬间,我听见一声细微的裂响,像是母亲在窑中哭泣。
住手!我扑过去时,被将军反手扣住手腕。他凑近我耳边,热气喷在我颈侧的莲花胎记上:小姑娘莫要冲动,这莲花尊与你倒是天作之合。昙曜突然从佛龛后冲出来,凿刀抵在将军咽喉:你可知擅动佛器的罪过将军不为所动,反而扬起下巴:当年你为避战乱南下,如今却要为叛臣烧制祭器
刀刃相抵的刹那,我看见昙曜眼里的火光。那不是佛前的慈悲,而是深埋在青瓷纹路里的执念。兵士们僵在原地,佛窟外的风卷着碎瓷末,将我们裹进这场无声的对峙。将军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震落满窟尘埃:也罢,就让你在太庙前完成这最后一窑。他丢下刀,转身跃上马背,带起一阵旋风。
驮马嘶鸣着冲下山崖,我跪在佛窟门口,看着那半尊莲花尊在视野里变成黑点。昙曜蹲在我身边,用衣袖擦去我脸上的血迹:阿瓷,我们重建这尊莲花。他的声音稳得像山岳,可我分明看见他眼底的血丝。他捧起散落的青瓷碎片,每一片都像是母亲留下的指纹:从今往后,这窑火就是我们的战场。
那夜我们清理佛窟时,发现母亲当年留下的窑具。釉料桶里沉淀着岁月的灰尘,拉坯轮上还留着她的指纹。我抱起那套旧窑具时,青瓷粉簌簌落在掌心,像是母亲的低声呢喃。昙曜在火堆边添柴,火光映着他清瘦的侧脸:你母亲说,真正的莲花尊要能映出烧窑人的心血。我望着他被火光染红的僧袍,突然意识到,我们的故事早就在青瓷纹路里悄悄写下了结局。
隔日寅时,我们在断壁残垣中重燃窑火。柴薪噼啪作响,火舌舔舐着新砌的窑壁,像是要将前尘旧事一一吞噬。我守着窑门,看着昙曜把沾满血丝的坯体逐一送进火海。每次他将莲花尊碎片撒入窑中,我都能听见瓷器在烈焰中苏醒的轻响。山风掠过佛窟时,带来远处军营的号角声,与窑变的啵啵声交织成奇特的乐章。
三日后开窑时,满窑青瓷泛着冰裂纹的光泽。那重新拼凑的莲花尊静立在窑心,瓶颈处的莲花纹路正与我颈间胎记相呼应。我轻轻触摸它温热的表面,竟感觉到母亲的体温透过瓷胎传递而来。昙曜站在窑边,袈裟被火光照得近乎透明:阿瓷,这尊莲花尊,我们送它回家。
天台山的晨雾永远裹着佛光。我们踏着露水启程时,驮马背上那尊莲花尊在晨曦中泛着珠光。我望着昙曜肩头飘动的衣袂,突然发现,那些年他在剡溪边画下的青瓷梦,如今正化作脚下的实地。而这场窑火,才刚刚开始书写它的传奇。
3
青瓷劫
建武二年,建康城的雪下得比往年更早些。我踩着滑腻的青石板,被兵士推搡着前行,脚镣与枷锁碰撞出清冷的响声,和着城外未息的刁斗声。萧承站在官窑的高台上,月白的长衫被朔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眉间那颗红痣,在雪光映照下愈发艳丽。
阿瓷,你可知自己为何在此他转身时,宽袖扫过一排青瓷坯,溅起的釉浆在晨光里划出细碎的银弧。我跪在冰凉的砖地上,颈间胎记被寒风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