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号房的年轻人站在洗手池前,正剥一个创可贴。他没有受伤,但还是贴在手指上。动作非常用力,像是贴伤口,而不是防护。
三号房的男人又坐了下来。椅子歪了一点方向,现在是面对着门的。他看着门板,像在看一扇关了很久的窗。
六号房里灯亮了又关。女人从孩子身边起身,到门边站了一会儿,把门链挂了上去,再回到床边。她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再看手机。她背对着孩子躺下,眼睛没闭。
八号房的人在写东西。笔在纸上移动,没有出声,也没有停顿。字迹不清楚,只能听见衣料摩擦桌面的节奏。房间依然没有灯,光靠门缝下透进来的一点灰光。他写了很久,然后撕下那页纸,折好,放进外套内兜。
十一点零六。
有人打开了楼下的走廊灯。不是打开,是灯自己亮了。先是一闪,接着稳定。光一出,照见柜台后椅子的位置空着,登记簿还开着,只是那一页换了。
写着名字的那一页被翻过去了,下一页空白。
笔还在地上。
椅子向后推了一点,后脚压在地毯边上,留下两道新痕。桌面上的水壶还在原地,蒸汽口干涸,但底座是热的。
四号房的门没响过。但就在十一点零七,房门下露出了一点光。
那是旅馆大厅的灯光,从某个角落反射进来的一束,像被什么打磨过的玻璃折射而来,照在门板最下端,只有两个指节宽。
六号房的女人睁开了眼。
她坐起来,盯着门。她没出声,只是坐着。
十一点零九。
走廊上响起了一串脚步声。
有人在走动。走得不急,但声音踩得实。像是刚穿上鞋,又像是在拖着脚跟。
没有人开门。
但有三扇门的猫眼,几乎在同时,从里面被遮住了。
晚上十一点十三。
灯光仍亮着,但光的颜色又浅了一些。那不是灯变了,而是空气变浓了。灰尘像是浮在光里,照得光变浊。走廊的尽头没有风,灯罩边沿却轻轻晃动了一下。
六号房的女人坐在床边,没穿鞋。她站起来,从衣架上拿下一件外套披上。她开门的动作极轻,门锁弹簧没响。她把门带上,没完全关死。门缝开着,她没有回头。
她往楼下走。
脚步声在三号房门口停了一秒。
三号房没响。
她走下楼,在楼梯转角停住了,身体靠在栏杆边,视线越过拐角,望向前台。
灯光照着空椅子。桌上没有水杯,也没有纸。水壶还在那里,但那块抹布不见了。登记簿还开着,是空白那一页。
她站了很久。
十一点十五。
三号房的男人打开了门。他没穿外套,只是光脚踩在门口,眼睛眯着,看了楼下那一眼。
他和她对视了不到一秒。
她收回视线,走了过去,绕到柜台后。她没有喊人,也没有敲桌子。她只是伸手去摸椅背。
手指碰到的那一下,她收了回来,像是碰到热的东西。
她看着椅子的位置,又扫了一眼地面。
地板很干净,没有杂物,但墙角那张垫脚凳歪了。她蹲下来看了一眼,没动它。
然后她站起来,伸手推开了吧台后的小门。
门开得很慢。里面传来一点风,是空气流动过身体的那种冷。
她看了一眼。
她站住。
她没喊,也没发出声音。
三号房的男人站在楼上,看着她的背影。
她退了一步,把门带上了。门没关紧。她没有重新关好,只是转身,一只手扶着柜台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