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数着建军寄来的钱,发现比平时多了两张。夹在钱里的还有张字条,是柱柱的字迹:嫂子,这是兄弟们凑的,给建军哥买点补品。眼泪滴在字条上,把补品两个字洇得模糊,却让她心里的某个角落亮堂起来。
霜降前夜,她蒸了锅新麦面馒头,挨家挨户送去。敲开柱柱家的门时,看见他正在给老娘揉腿,炕桌上摆着建军去年寄回来的酒。嫂子快坐,柱柱慌忙擦手,我娘说,等建军哥回来,咱们两家一起吃顿团圆饭。
离开时,月光照着门前的晒谷场,那里曾堆满了男人们帮忙收回来的粮食。风掠过场边的槐树,叶子沙沙作响,像无数句没说出口的感谢,在秋夜里轻轻摇晃。李秀兰知道,这些朴实的男人,用他们笨拙的方式,撑起了她半个坍塌的天。
5
多年没有丈夫的音信
立冬之后,村里的邮差再没进过李秀兰的院子。往年建军每月都会寄封信,哪怕只是歪歪扭扭的几行字,说工地的饭难吃,说想念家里的玉米饼。可今年从霜降开始,邮差的自行车铃铛在村口响过无数次,却再没在她家门前停过。
秀兰啊,该不会是建军把地址写错了村长媳妇来送腌菜时,看着她贴满墙的旧信纸叹气。那些信纸被风吹得哗哗响,像一群想要飞走的白蝴蝶,却被浆糊牢牢粘在土墙上。李秀兰摸着最新的一张,那是三个月前寄来的,最后一句写着:等腊月二十三,我准保回家。
腊八那天,她带着孩子去镇上邮电所。柜台后的姑娘翻着登记本,不耐烦地说:没挂号信,没电报,啥都没有。小芳趴在柜台上,鼻尖在玻璃上压出个红印子:阿姨,我爹是不是迷路了姑娘的脸色软下来,从抽屉里摸出块水果糖:小乖乖,你爹准是挣大钱去了。
回家的路上经过建筑工地,脚手架上的工人穿着统一的蓝色工作服,远远看去像群停在电线上的麻雀。李秀兰盯着看了很久,突然发现没有一个人像建军——他的右肩比左肩高些,那是常年扛麻袋磨出来的。工地上的广播在放《常回家看看》,她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结冰的路面上,碎成无数个小光斑。
除夕夜,她在灶台前煮饺子,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泡。狗蛋突然指着窗外:娘,爹回来了!她慌忙擦手跑出去,只见月光照着空荡荡的晒谷场,石磙上落着层薄雪,像谁铺了张没写地址的信封。饺子在锅里煮过了头,皮开肉绽,露出粉红的肉馅,像她此刻千疮百孔的心。
开春后,她托去县城的货郎打听消息。货郎回来时挠着头:妹子,我问了好几个工地,都说没见过姓王的。他从帆布包里掏出块花布,这是给孩子的,别难过,兴许建军兄弟去了外地打工。花布上印着褪色的牡丹,像朵开在寒冬里的谎花。
清明给祖坟添土,她跪在建军爹的坟前,烧了叠新折的金元宝。爹,你在那边看着点建军,她对着墓碑喃喃,别让他迷了路,家里的孩子都快认不得他了。纸灰被风吹上田埂,落在刚发芽的苜蓿苗上,像撒了把碎了的盼头。
村里开始传闲话,说建军在城里被富婆包养了,说他掉进河里没了尸首,说他其实早就娶了二房。李二婶有天特意绕到她家门前,大声跟王大嫂说:没男人的女人就是可怜,连个信都等不到,指不定男人在外面吃香喝辣呢。
盛夏的暴雨冲垮了西墙,她在废墟里发现建军走前藏的酒——那是结婚时剩下的,用红绸子包着。酒坛上的封泥已经开裂,雨水渗进去,把白酒泡成了浑浊的浆。她突然想起建军说过,等盖了新房,就开坛酒请全村人喝,可现在,新房的地基还没打,酒却先馊了。
立秋那天,她带着孩子去镇上照相馆,想寄张全家福给建军。摄影师调好焦距,突然问:孩子他爹没回来小芳抢着说:我爹去很远的地方挣钱了,等他回来,会给我买花裙子。摄影师没说话,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