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继续摆弄相机,镜头里的李秀兰,笑容比背后的布景板还要僵硬。
当窗台上的水仙第三次开花时,李秀兰终于不再数墙上的日历。那些被红笔圈住的日期已经褪色,像一串被时光冲淡的誓言。她把建军的旧衣服叠好放进木箱,却在口袋里发现半张火车票,日期是2018年12月28日,发车时间早已过去,就像那个说要回家的人,永远停在了来的路上。
6
发生关系以后
寒露那天的雨,下得比往年都冷。李秀兰发着高烧在床,听见鸡窝里传来雏鸡的惊叫——黄鼠狼又来偷鸡了。她想撑着起来,却摔在炕沿上,额角撞在掉漆的梳妆台上,镜子里的脸白得像张过期的糖纸。
刘富贵是翻墙进来的,手里攥着从镇上买来的退烧药。妹子,你烧得快糊了。他的手按在她额头上,比炕头的铁皮暖水袋还要烫。她想躲,却没力气,只能任他把药片塞进嘴里,温水顺着嘴角流进脖子,在秋衣上洇出个歪扭的圆。
后半夜退烧时,她发现自己躺在刘富贵的臂弯里。他的汗衫蹭得她脸颊发粗,像块用旧的麻袋片。富贵哥,你走吧。她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在水洼里的槐树叶,建军要是知道...话没说完,就被他的吻堵住了嘴,带着股劣质烟卷的苦味,却比漫漫长夜里的孤寂甜上百倍。
霜降清晨,她在灶膛里发现半块没烧完的红绸子——那是建军结婚时系在门框上的。火星子舔着绸子边缘,嘶啦一声,烧出个焦黑的窟窿,像她心里此刻的形状。刘富贵走时留下的半袋面粉搁在案板上,袋口的绳结打得比她平时系的工整三倍。
晌午去河边洗衣,棒槌砸在青石板上的力道比往日轻了许多。李二婶的儿媳妇盯着她手腕上的红痕笑:哟,秀兰嫂子这是被啥咬了河水倒映着她躲闪的眼神,把鬓角的白发照得格外清楚——她才三十二岁,却像老了十岁。
夜里给孩子缝棉袄,针尖三次扎破指尖。狗蛋摸着她手背上的创可贴问:娘,你是不是和爹打架了她望着墙上建军的旧照片,男人穿着褪色的工装,笑得像田里饱满的稻穗。眼泪滴在棉袄的针脚里,把新絮的棉花洇出深色的斑点。
刘富贵开始光明正大地往她家送东西:新打的猪草刀,磨得发亮的镰刀,甚至托人从县城捎来雪花膏。李秀兰闻着瓷瓶里的玫瑰香,突然想起结婚那年建军送她的头绳,也是这样的香味,只是现在,头绳早就断了,香味却混着愧疚,在她枕边挥之不去。
小雪节气,她在棉田里发现刘富贵偷偷帮她种的油菜苗。绿油油的叶子在薄雪下探出头,像一群躲躲藏藏的心事。他蹲在田埂上抽烟,烟灰落在冻硬的土地上:秀兰,我知道你嫌我脏,可我对你是真心的。烟蒂在雪地里明明灭灭,像他眼里忽明忽暗的期待。
冬至前夜,她翻出建军留下的蓝布衫,对着煤油灯补袖口的破洞。刘富贵的脚步声在院外响起时,她下意识把布衫塞进柜底,却碰倒了建军临走时喝剩的酒瓶。玻璃碴混着没蒸发的酒液,在地上画出不规则的裂痕,像她此刻破碎又黏连的心思。
当第一片雪花落在晒谷场的石磙上时,李秀兰发现自己的月事迟了。她蹲在茅房里,手攥着从镇上买来的验孕纸,两条红线在月光下格外刺眼。窗外的北风呼啸着,把晾衣绳上的旧毛巾吹得啪啪作响,像谁在拼命拍打她心里的那扇门。
7
丈夫的回家
立春后的第七天,晒谷场上的积雪还没化透,李秀兰正在喂猪,听见院门外传来陌生的咳嗽声。抬头看见建军扶着门框,右裤腿空荡荡的,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枣木拐杖。
秀兰,我回来了。他的声音像块在雪地里埋了三年的旧瓦片,又冷又脆。狗蛋正在堆雪人,铁锹当啷掉在地上:你是哪个爷爷小芳躲在她身后,指尖掐进她的腿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