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顾太太的尖笑刺破黑暗。
她撕开脸皮的动作像褪下一层丝绸,底下浮出我夜夜梦魇的面容:
桐儿,娘教过你——谎要绣在痛处才逼真。
母亲腐烂的手指穿过黑雾,金线缠住陆沉的脖颈将他吊起,
怀表里的女人,可是你好母亲
勃朗宁枪口突然调转方向。
子弹穿过母亲眉心时炸开金线火花,陆沉坠地咳出血块:
我杀过她一次……不介意再杀……
水晶灯轰然坠落,黑雾吞噬了最后的光源。
母亲碎裂的脸皮在空中,重组变成顾太太、程姨、周默生师父交叠的鬼面。
我透明化的左臂插入黑雾核心,抓住那根连接所有金线的骨针——
它正在我肋骨上生长了二十年。
你爹的骨头,你娘的皮,我的恨——
无数张鬼脸齐声尖啸,舞厅镜子同时炸裂。
玻璃碎片里映出千百个我,每个都握着滴血的银针,刺向不同年份的自己。
陆沉的怀表突然滚到脚边。
弹开的表盖内侧,母亲抱着婴孩的照片正在燃烧,灰烬里浮出德文钢印:
实验体47号记忆母体——沈林氏,销毁日期1925.4.5。
黑雾化作巨手将我按向舞台。
钢琴盖板下渗出腐臭血水,母亲的金线缠住我脖颈,将骨针往心脏推:
桐儿,让娘把你缝回地窖……
货轮汽笛穿透玻璃窗。
我咬破舌尖将血喷向骨针,金线骤然暴走。
舞厅所有镜子同时映出吴淞口码头——神户丸货轮正在爆炸,
甲板上穿和服的女人怀抱襁褓,腕间翡翠镯子碎成齑粉。
永别了,裁缝。
陆沉的枪声与汽笛共鸣。
子弹穿过母亲残影,打碎了我锁骨下的骨针。
黑雾发出万千亡魂的恸哭,金线寸寸崩裂,
在残存的霓虹灯里下了一场血雨。
我跌坐在水晶灯残骸中,看着透明花蔓延至胸口。
顾太太的翡翠袖扣滚落脚边,内侧刻着微小数字:47。
陆沉拾起袖扣按进自己胸前的编码,血肉融合的滋滋声里,
我们同时听见了子宫里的胎动——那是1925年神户丸号上,
尚未被缝入记忆的,最初的心跳。
8
魂归银杏
骨针刺穿右腕经脉时,我听见母亲的哭声从自己喉咙里溢出来。
不是幻觉,是二十年前地窖里那枚银针在血脉中震颤,
与师父的骨针共振出刺耳的嗡鸣。
舞厅残存的霓虹灯管炸裂,金线从指尖暴射而出,
将顾太太的旗袍绞成漫天血蝶。
桐儿,娘的手艺你学得真好啊。
黑雾中浮出的脸皮一片片剥落,露出母亲溃烂的半边面孔。
她抬手时袖口翻卷,腕骨上缝着的翡翠袖扣叮当作响——
和程姨工牌上的编号一模一样。
陆沉的枪声在耳畔炸响。
子弹穿过母亲眉心却化作金线,将我们三人缝成死结。
我撕开右腕皮肉,骨针带着血丝绞碎金线:
你缝了我的命,我自己拆!
货轮爆炸的轰鸣从吴淞口传来,火光透过破碎的彩玻璃窗,
将我们投在墙上的影子烧成焦炭。
陆沉的怀表滚到我脚边,弹开的表盖内侧,婴孩照片正在燃烧。
灰烬里浮出新的血字:
实验体47号记忆载体——沈疏桐,植入日期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