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角硌着他掌心。他转身时撞到个轮椅,老太太骂他不长眼,他连声道歉,声音大得整条走廊都回头看。林小丫循声望来,许大山已经钻进楼梯间,三步并作两步往下跳,像身后有城管在追。
晚上回到棚屋,许大山发现门缝里塞着个信封。里面是五百块钱和一张字条:包子钱。别来了。字迹潦草,最后一道笔画划破了纸。他把字条团了又展开,展平了又揉皱,最后连钱一起塞进咸鸭蛋坛子——现在那里空荡荡的,只剩一层发黄的盐渍。
三天后林小丫突然出现在菜市场。她穿着那件羊绒大衣,在咸鸭蛋摊前站定时,许大山差点打翻盐罐。阳光透过塑料棚顶照在她脸上,眼下两片青黑格外明显。
我爸...下周手术。她声音干巴巴的,陈五金联系的省城专家。
许大山正在记账,铅笔芯啪地断了。他低头找削笔刀,听见林小丫说:我来拿我的东西。
削笔刀掉在地上,许大山弯腰去捡,后腰撞到桌角,疼得他直吸气。起身时他看见林小丫在翻他们共用的那个饼干箱——里面装着塑料袋、橡皮筋之类杂物的。她找出半卷红线,是他们一起缠粽子剩下的。
就这个许大山问。
林小丫把红线绕在手指上,勒出一道红印:嗯。
许大山突然抓住她手腕:医药费...还差多少
林小丫挣了一下没挣脱,大衣袖口滑上去,露出手腕上的金链子——不是他买的那条樱桃的,是条粗得能拴狗的金链子。许大山像被烫到似的松了手。
二十万。林小丫平静地说,陈五金都垫了。
卖豆腐的老王适时地咳嗽起来,像台老旧的鼓风机。许大山盯着林小丫的金链子看,看得眼睛发酸。他想说我有两万,想说我能打三份工,想说我可以一天只吃一顿饭...但最后他只是转身从货架底层掏出个玻璃罐。
给你爸的。他把罐子递过去,腌了五年的老鸭蛋,补身子最好。
林小丫接过罐子时手指发抖,差点没拿住。许大山看见她指甲剪得秃秃的,没有半点光泽——以前她最爱用橙子皮擦指甲,说这样会有淡淡的柑橘香。
谢谢。林小丫声音轻得像羽毛,婚礼...下个月。
许大山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翻出记账本,撕下张空白页急急地写。老王伸长脖子看,被许大山瞪了回去。他把纸条塞进装鸭蛋的罐子:食谱...怎么吃最有营养。
林小丫抱着罐子走了,羊绒大衣下摆扫过地上的菜叶,没发出一点声音。许大山盯着她的背影,直到老王用豆腐勺敲他脑袋:傻了啊
滚。许大山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那天晚上,许大山破天荒地买了瓶二锅头,就着半包花生米喝得烂醉。他掏出绒布盒里的樱桃手链,挂在咸鸭蛋坛子的坛口,银链子碰着陶土,叮叮当当响了一夜。
第二天宿醉醒来,许大山发现记账本被酒浸湿了。他急急忙忙掀开,那些数字都晕染开来,只有一页还清晰——画满爱心又被涂黑的那页。他盯着看了很久,突然抓起铅笔在空白处写:今日进货鸭蛋200颗,支出400元,林小丫结婚随礼2000元(存在坛子底)。
写完后他盯着结婚两个字看,看得那两个字扭曲变形,像在水里泡发的咸鸭蛋。
婚礼前一天,许大山没出摊。他在棚屋里点了三盏灯泡,把那个腌了十年咸鸭蛋的老坛子擦得锃亮。坛子内壁已经沁透了盐霜,在灯光下像撒了层碎钻。他选了二十颗最圆的鸭蛋,用醋小心擦净蛋壳,然后捏着绣花针,在每颗蛋上刻字。
第一颗刻的是林小丫
要幸福,针尖划破蛋壳时发出细微的嚓嚓声,像春蚕啃桑叶。许大山的手抖得厉害,把福字的示字旁刻成了绞丝旁。他盯着那个错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