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林小满数着雨滴敲打空调外机的节奏，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撕包装袋的轻响——这次她没有转身，只是把毛毯往旁边拽了拽。

    第六章《反方向的钟》

    梅子青的釉色在砂锅里漾开涟漪时，林小满正用汤匙撇去浮沫。陈皮与山楂在沸水中舒展，药香混着窗缝漏进的槐花香，在抽油烟机的轰鸣里酿成奇异芬芳。陈明远举着血糖仪凑近蒸汽，液晶屏突然报错，采血针在指尖晃出银芒。

    养生药膳。她舀起暗红汤汁，陶勺边沿凝着的油珠坠入青瓷碗，张医师说...话音未断，陈明远突然夺过汤碗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溢出半声呜咽。药渣粘在碗底，拼出个歪扭的哭脸。

    暴雨在黄昏时分突袭城市。陈明远裹着湿气撞开家门时，怀里的牛皮纸袋渗出深色水渍。林小满掀开浸软的包装，露出泡发的蝴蝶酥与洇透的体检报告。甘油三酯数值在雨水浸泡下晕成墨团，像极了当年婚礼上打翻的印泥。

    深夜的冰箱照明灯下，两人隔着保鲜膜对视。陈明远握着冻硬的提拉米苏，林小满攥着发芽的紫薯。当冰柜发出年久的嗡鸣，他们同时伸手去关柜门，指尖相触的瞬间，霜花在零下十八度里绽放。

    晨跑路线在第七天偏离轨迹。林小满跟着丈夫拐进旧巷，看见他蹲在褪色的修鞋铺前。老师傅从工具箱底层掏出铁皮盒，陈年酥糖的香气混着皮革味漫上来。陈明远掰开糖块时，裂缝里掉出半张泛黄的减肥计划——那是他们恋爱时互相监督的笔迹。

    社区健康讲座的荧光椅排列成阵。陈明远在签到表代签妻子名字时，笔尖戳破了纸张。讲师展示血管模型时，他偷偷将模型心脏换成巧克力造型，融化的可可脂顺着冠状动脉滴落，在林小满的白裙晕开褐色星云。

    超市试吃台变成忏悔室。林小满含住牙签上的芝士粒时，瞥见丈夫在冷鲜柜前双手合十。三文鱼刺身在他掌心渐失血色，寿司醋的味道混着广播里的《奇异恩典》，在生鲜区上空盘旋成漩涡。

    暴雨初歇的午夜，蟋蟀在空调外机架下振翅。林小满掀开床垫，发现去年藏着的黑巧克力已然板结。陈明远用手电筒光柱切开黑暗，光束里漂浮的尘埃像极了那年圣诞夜他撒向她的金粉。当第一块碎巧克力在齿间碎裂时，记忆如可可碱在血液里奔涌。

    体检中心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陈明远在采血窗口蜷成虾米，棉签按住针眼时突然傻笑：你记不记得大学献血...话音被止血贴封印。林小满望着两管并排的血样，突然发现他的血管也泛着淡淡的青，与她手背上的脉络如出一辙。

    夕阳将厨房染成蜜渍罐头时，养生壶喷出呜咽的蒸汽。陈明远偷换的药包在沸水里翻滚，当归与枸杞的絮状物纠缠成结。林小满掀开壶盖的瞬间，红枣核击中吊灯，满室光影摇晃如潜水钟里的气泡。

    垃圾清运车的轰鸣惊醒了巷口的流浪猫。林小满提着分类垃圾下楼，看见丈夫在可回收物箱前徘徊。印着健身餐标志的塑料盒堆成小山，某个盒底残留的炸鸡脆皮在晨光里闪烁，像遗落在雪地的金箔。

    立秋那日，衣柜吐出樟脑丸的叹息。林小满抖开去年的牛仔裤，发现兜里粘着融化的水果糖。陈明远套着缩水的POLO衫，下摆卡在肋间像道尴尬的分界线。当穿衣镜映出两具走形的躯体，他们忽然对着镜中倒影比出当年合影里的V字手势。

    子夜的风铃惊起时，电子秤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林小满赤脚踩上金属面，陈明远突然从背后环住她。两个重叠的影子将数字压得闪烁不定，就像他们始终算不清的生活账本。楼下面包店飘来第一炉可颂的香气，温热的黄油分子穿透玻璃窗，悄悄篡改了晨露的密度。

    第七章《守恒定律》

    立秋后的第一场暴雨将城市浇成湿漉漉的水彩画。林小满蜷在飘窗台数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