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直到听见她的惊叫。
她在便利店门口的水洼里滑倒了,帆布包甩出去,病历本和缴费单散落一地。
冲过去时,她正手忙脚乱地捡单据,我看见最上面那张写着肺部CT检查申请单,姓名栏是林建国,和她的挂号单日期相同。
我爸的。她声音突然低下来,指尖捏着缴费单边缘,肺癌晚期,医生说要做手术,可押金还差……她没说完,突然抬头对我笑:没事啦,总会攒够的。
我帮她捡起病历本,触到里面夹着的照片:穿白衬衫的中年男人搂着穿校服的她,背后是棵开满花的树。
她的手指在照片上划过:这是我爸,以前总说等我毕业就去看海。
海风咸涩的味道突然涌上来,我想起自己抽屉里的诊断书,渐冻症早期,医生说最多还有两年。
暴雨还在下,她把湿掉的围巾重新绕上脖子:周临,你明天还来吗我给你留奶盖。
我看着她发梢滴下的雨水,突然想起刚才摸到的挂号单,神经内科,头痛、手抖——和我症状一样。
原来我们都是被命运攥住脚踝的人,在暴雨里互相递伞,却不知道伞骨早已经千疮百孔。
好。我接过她递来的塑料袋,脆波波在奶盖里泡软了,却还是甜的。
她挥挥手跑开,粉色围巾在雨幕里像朵不会凋谢的花。
我站在便利店门口,任雨水浸透工装裤,口袋里的肌电图报告被体温焐得发烫,上面的渐冻症三个字,像她画的甜筒月亮,正在暴雨里慢慢融化。
回到出租屋时,雨停了。灯泡在天花板上滋滋响,我摸着墙上的裂缝,把奶盖放在生锈的桌子上。
抽屉里的止痛片只剩半瓶,我数了数,刚好够撑到月底。
手机震了震,是条陌生短信:周临,今天的月亮真的像融化的甜筒,你看到了吗
我盯着锁屏上的时间,凌晨三点十七分,窗外的路灯在湿地上投下圆圆的光晕,像极了她画的甜筒月亮。
手指悬在键盘上,抖得按不下任何一个字母。
最后,我把手机倒扣在桌上,任由短信提示音一声接一声,像落在心尖上的雨声,潮湿而寒冷。
围巾还搭在椅背上,带着她的体温。我摸了摸口袋,那张医院挂号单还在,边缘被雨水浸湿了一角。
原来在相遇的第一个夜晚,我们就交换了彼此的秘密——她藏起父亲的病情,我藏起自己的诊断书,像两只受伤的小兽,在暴雨里互相舔舐伤口,却不敢说出真相。
凌晨四点,我趴在桌上睡着了,梦里是无边的海。
林小羽穿着粉色围巾在海边跑,回头对我笑,手里举着个融化的甜筒。
我想追上去,可双腿像灌了铅,怎么也动不了。
海浪涌上来,带走了她的脚印,只留下那半条粉色围巾,在沙滩上飘成一片云。
闹钟在七点响起时,右手完全握不住开关。我盯着发抖的手指,想起便利店相遇的那个瞬间,她递来的奶茶还带着温度,脆波波在奶盖里轻轻摇晃。
原来有些相遇,从一开始就带着倒计时的钟摆,我们在时光的暴雨里抓紧彼此,却不知道,手中的温暖,终会像融化的甜筒月亮,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里。
手机屏幕亮起,又是她的短信:周临,今天要不要来喝新品
我给你留了最大杯的奶盖。我看着短信,突然笑了,笑得眼泪掉在键盘上。
原来最残忍的温柔,是明知彼此都在深渊边缘,却还要假装捧着甜筒,数着天上的月亮,等待永远不会到来的晴天。
暴雨后的清晨,阳光从裂缝里漏进来,照在那张便利店收据上。
我捡起笔,想给她回条消息,笔尖却在纸上晕开一团墨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