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个冲出银行,却在拐角撞见日本宪兵盘查行人,只好绕道静安寺路。
回到弄堂已是华灯初上。三层阁亮着灯,留声机放着周璇的《天涯歌女》。周允安站在晒台上,看见白凤仙正对着小镜子卸妆。她摘下发卡时,头发像黑绸缎一样泻下来。
窗户突然打开,白凤仙探出身来晾手帕。两人隔着晒衣竿面面相觑,留声机正唱到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
今天...没去百乐门周允安嗓子发干。
白凤仙指了指喉咙,又指指他给的润喉糖。夜风掀起她的睡袍领子,那块淤青已经涂了碘酒,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黄。
晒台下的石库门里,王秀才用胡琴拉着《夜来香》的调子。不知谁家的孩子在哭,远处传来黄包车的铜铃声。白凤仙忽然把留声机音量调大,周璇的歌声盖过了弄堂里所有杂音。
周允安鼓起勇气,从公文包里掏出个油纸包:凯司令的拿破仑蛋糕...听说你喜欢奶油...
白凤仙眼睛亮了一下,又黯淡下去:现在面粉比银圆还贵。
行里法国经理过生日...周允安撒了个小谎,其实是他用半个月的烟钱换的。
一块蛋糕被竹竿挑着递过来,白凤仙的手在月光下像白玉雕的。周允安接过时,发现碟子边缘缺了个小口——正是她平时喝茉莉花茶的那只。
留声机换了《蔷薇处处开》。白凤仙倚着窗框轻轻哼唱,手指在木质窗棂上打着拍子。周允安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今天《申报》上有新电影预告,胡蝶主演的...
他们一个在晒台,一个在窗口,中间隔着晾晒的床单和战时配给制的阴影。夜雾漫上来时,白凤仙忽然轻声说:明天...我轮休。
周璇的歌声飘荡在弄堂上空,盖过了远处日本军车的引擎声。
第二天霞飞坊的晾衣竿上挂满了被单。周允安特意调了班,怀里揣着大光明电影院的门票,在弄堂口来回踱步。卖栀子花的老妪冲他挤眼睛:白小姐一早就去烫头发啦!
十点钟,白凤仙从霞飞路转角走来。她换了件藕荷色阴丹士林布旗袍,发梢新烫的波浪随着步伐轻轻颤动。看见周允安,她下意识摸了摸鬓角:好看么银行请假不要紧
跟经理说去收账。周允安撒了个小谎,其实扣了半天薪水。他注意到白凤仙涂了淡粉色指甲油,是上次他路过永安公司时多看两眼的那款。
电影院正在放《渔光曲》。黑暗中,白凤仙的眼泪落在周允安手背上,温热像黄梅天的雨。散场时她突然说:我小时候在常熟,见过真的渔火。这是她第一次提起家乡。
他们在凯司令吃了奶油蛋糕。白凤仙用叉子尖挑起一颗红樱桃:周先生知道么百乐门后台也有棵樱桃树。她嘴角沾了奶油,周允安的手帕递到一半,被她笑着躲开。
回程的电车上挤满了下班工人。一个急刹车,白凤仙整个人跌进周允安怀里。她发间的茉莉香混着汗味,周允安看见她后颈有一颗小痣,藏在扑粉下面。两人慌忙分开时,白凤仙的纽扣钩住了他的怀表链。
当心!周允安突然抱住她肩膀。车窗外,日本宪兵的摩托车队呼啸而过,扬起一片灰尘。白凤仙在他臂弯里微微发抖,方才的笑容像被风吹散的烟。
弄堂口,二房东太太正在骂偷煤球的小贩。看见他俩,老太太突然压低声音:白小姐,今朝有东洋人来打听会跳舞的姑娘...她瞥了眼周允安,说是要办什么中日亲善舞会。
白凤仙的笑容僵在脸上。周允安发现她右手正无意识地摩挲左腕——那里有圈淡得快看不见的旧疤。
当晚,留声机的歌声透过三层阁地板传来。周允安躺在亭子间,听见白凤仙反复练习着《何日君再来》的新编舞步。午夜时分,一声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