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的侧影画废了二十张纸。
此刻她就坐在对面,指尖划过合约上的肢体接触限制条款,嘴角扬起半分:第三条可以删掉吗你妈妈要是看到我们连手都不牵,怕是要怀疑。
她的指尖停在一万五的数字上,指腹摩挲着纸面:其实我......最近在创业,工作室需要周转。
说话时她无意识地绞着围巾穗子,我这才注意到她大衣袖口磨得泛白,帆布包里露出半本边角卷曲的《设计心理学》——那是我们大学时同款教材。
接下来的半小时像踩在棉花上。
她逐条讨论合约细节,说到不得泄露关系时,忽然抬头:如果遇到熟人怎么办比如陈雨薇,我们班的宣传委员,她现在就在楼上的律所上班。
我猛地想起上周在创业园区见过陈雨薇,她当时意味深长地说林总怎么还单着。
此刻苏晚晴的手指敲着桌面,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我突然意识到,她或许早就认出我,却选择揣着明白装糊涂。
签约时她的钢笔尖在苏晚晴三个字上顿了顿,墨水在纸面上晕开小团墨迹。
我盯着那行瘦劲的字迹,忽然想起大学教室后墙的黑板报,每次她写完标题,总会在角落画只极小的蝴蝶。此刻合约上的签名旁,同样有个浅到几乎看不见的蝶形勾笔。
什么时候出发她把合约折好放进帆布包,掏出手机查看日程,我需要提前准备见家长的衣服,阿姨喜欢什么颜色
我这才想起母亲偏爱蓝色,却在开口时说成:她年轻时总穿月白色旗袍。
苏晚晴低头记在备忘录里,发梢垂落遮住侧脸。
我鬼使神差地说:其实......你不用这么认真,装装样子就行。
她抬头时眼神清亮:既然收了钱,就要做好本职工作。何况......
她顿了顿,指尖划过手机屏幕,露出工作室的宣传图,我接的每个单子都要尽力,就像你当年画速写时,连模特睫毛的影子都要分七层明暗。
这句话像钥匙拧开记忆的锁。
大二那年给她当模特,我在画本上写睫毛投下的影是黛青色的雾,落在苹果肌上变成浅灰的蝶,后来那页被同桌偷走传看,最后传到她手里。
此刻她提起这事,语气里没有调侃,只有时隔多年的坦然。
结完账走出咖啡馆,雪下得密了。
她在寒风里翻找围巾,我这才注意到她穿的还是单鞋,鞋跟处磨出毛边。
我送你回去。我指着路边的银色五菱宏光。
她却摇头:地铁更方便,明天早上九点,火车站南广场见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风雪里,帆布包上的金属挂饰叮当作响——是只展翅的蝴蝶,和她刚才签名时的勾笔一模一样。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母亲发来消息:阿深找到女朋友了吗妈妈梦见你带小晴回家,就是你大学总画的那个姑娘。
指尖悬在手机键盘上,我望着咖啡馆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领带歪了一角,像极了当年在走廊偶遇她时的手足无措。
雪片落在合约书的封面上,苏晚晴三个字被洇湿边缘,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这是场精心策划的骗局,还是命运开的温柔玩笑
当我在后视镜里看见她追上公交时扬起的围巾,突然想起大学时,那时我以为有足够的时间告白,却在毕业那天把素描本锁进了抽屉。
此刻合约书躺在副驾驶座,第三条不得越界的条款下,不知何时被她画了只极小的蝴蝶。
雪越下越大,车载广播在报站:下一站,幸福路。
我发动车子,暖气渐渐驱散玻璃上的雾气,却驱不散胸腔里翻涌的,那年深秋的桂花香。
或许,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