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不了。
突然俯身递给我熔断的保险丝,比我的心脏耐用。
走廊忽然恢复供电。
我摊开掌心,保险丝滚烫的触感混着创可贴的清凉,像他永远矛盾的存在。
高考倒计时牌挂上班门那天,沈知白被选为学生代表发言。
最后一百天…他声音突然卡住,右手在身后摸索到支撑杆。
我坐在第三排,看见他左手攥住演讲稿。
演讲稿右下角露出半个涂鸦,铅笔印被反复描摹得起了毛边。
林正突然撞我手肘:他是不是在抖
我数着心跳,数到第七下时他才继续开口,要像种子破土那样…
话音未落,教导主任冲上台扶他。
我猛的站起来,他摆手示意没事,演讲稿却被掐出破洞。
散场时人群把我们冲散。
我在他储物柜发现被揉皱的演讲稿,背面用红笔写着:破土需要多少压强假设种子表皮承受力为…背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公式。
最后一行字被红笔涂改多次,变成个潦草的简笔画。
我摸着纸上凹陷的笔迹,突然听见身后碳酸饮料开罐的声响。
转身看见沈知白倚着走廊立柱,易拉罐上的水珠正顺着指尖往下淌。
那是计算器乱码。他仰头灌下药片,我随便写的。
我指着公式旁的注释:为什么用种子
他忽然用易拉罐贴住我发烫的耳尖,听着气泡在铝罐里发出滋滋声响:因为…
远处传来上课铃,他后退半步轻笑,你们文科生就爱多想。
那张演讲稿后来被我发现夹在物理书里,破洞处补了块印花胶布,胶布背面写着极小的一行字:
要承受多少压强,才能光明正大说想你。
自主招生面试那天,我在医院走廊背英文稿。
沈知白正在做心肺复苏急救训练,假人胸腔被他按出裂响。
护士惊呼轻点时,他突然扯掉监控电极:反正…用得上的人不会是我。
剧烈的咳嗽声撞碎玻璃窗,我手里的稿纸被攥出褶皱。
透过百叶窗缝隙,看见他蜷在轮椅里咳得发抖。
休息室的空调出风口结着冰霜。
我蹲在茶几旁叠千纸鹤,糖纸是从他校服口袋摸来的跳跳糖包装。
我突然发现糖纸背面洇着蓝墨水,上面写着‘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字迹在‘哀吾生之须臾’处突然变得狂乱,最后半句‘羡长江之无穷’挤在糖纸边缘,像被人逼到悬崖的旅人。
窗外的救护车鸣笛声里,我数着纸鹤翅膀上的横纹,突然发现每道折痕都对应《赤壁赋》的标点符号。
你在超度它们沈知白摇着轮椅进来,手指还粘着心电监护贴片。
他拈起一只纸鹤对着日光灯端详,日光穿透糖纸上的‘逝者如斯’,在他眼睑投下流动的影子。
黄昏时分,他偷推我进电梯,按亮顶楼按钮。
他忽然说:帮我记住今天的晚霞。
最后一科英语考前,我在校门口便利店遇见他。
他正把速效救心丸装进透明笔袋,药瓶标签被撕得干干净净。
别紧张。他把发绳套在我手腕,就当是…
防空演习的警报声吞掉后半句话。
我们随人流挤进防空洞,他后背紧贴着我的试卷袋,T恤下的心脏跳动快得不正常。
黑暗中有考生哭泣,有家长诵经,而他只是把额头抵在我肩上,轻声哼着《致爱丽丝》的调子。
取毕业证那天,沈知白在校史馆荣誉墙前驻足。
玻璃橱窗倒映出我们并排的名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