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倒影——金甲下的自己仿佛被拓印在青铜器上的鬼魅,连眼角的泪痣都泛着青灰色。
王氏捧着鎏金兜鍪进来时,李昭看见母亲鬓角粘着杏花碎屑。她踮脚为他戴盔的动作,与二十年前为父亲系甲如出一辙。当顿项铁片扣合咽喉的刹那,李昭忽然明白:这副铠甲早被李氏男儿的血浸透了魂灵。
午时·兵部武库
陇西道募兵李昭,领甲仗!
典军郎中的唱名声在玄武殿回荡。李昭单膝触地,掌心朝上时,瞥见武库深处堆积如山的旧甲。一具被狼牙箭射穿的胸甲倒扣在地,窟窿里钻出朵惨白的菌菇。
接好了!
鱼符坠入掌心的重量让李昭心惊。这枚代替父亲领取的兵符,边缘已磨出铜胎,不知被多少将死的校尉攥在手心祷告。他突然想起明月重铸的芙蓉玉簪——此刻正贴胸藏着,被铠甲焐得发烫。
小郎君这甲倒是稀罕物。典军的手指划过金鳞,在裂痕处骤然停住,石堡城的老物件
李昭尚未答话,武库梁间突然坠下一串血珠。抬头望去,几只乌鸦正在啄食悬吊的吐蕃战俘尸首,腐肉落在甲片上的闷响,竟与当年胡姬骨笛声诡异地重合。
申时·安仁坊李宅
铠甲摩擦青砖的声响惊醒了昏睡的李光弼。老人浑浊的瞳孔在触及明光铠时骤然收缩,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抠住床沿:脱下来!这不是...
咳嗽淹没尾音。李昭看着父亲呕出的血沫里混着蓝色结晶,那是积石城毒箭的残渣。王氏默默拧干帕子,却用擦血的布去抹铠甲上的浮尘——李昭这才发现,母亲的中指已扭曲变形,分明是长期捻佛珠落下的病。
阿爷曾说,战场上最美的声音是沉默。李昭握住父亲的手,触感如握着一把枯骨,儿今日才懂,这沉默原是千万人的血凝成的。
李光弼突然暴起,扯开儿子右臂的披膊。一道寸许长的旧疤暴露在暮色中,那是李昭十四岁偷习陌刀留下的。不够深...老人指甲陷入疤痕,吐蕃人的弯刀会从这里...他的手指沿疤痕划向心脏,在护心镜上刮出刺耳声响。
戌时·崔府后园
明月将耳朵贴在明光铠的裂痕处。
听见什么李昭问。夜风掠过金鳞,他闻到她袖中散出的安息香,恍惚间回到曲江畔的杏林。
有人在哭。明月的指尖描摹裂痕走势,是个陇西口音的少年,他说...说石堡城的月亮会吃人。
李昭大笑,震得胸甲嗡鸣。笑声未歇,明月突然将玉簪刺入甲缝。簪头芙蓉花瓣精准卡进裂痕,严丝合缝宛若天成。此去若见吃人的月亮,她眼中晃着诡异的光,便让这石中火,烧穿黄泉九重天。
更鼓声自皇城传来。李昭翻身上马时,玉簪与铠甲的共振沿着脊椎直窜天灵。他忽然想起那个被做成骨笛的唐军,此刻是否也嵌在某个胡人的甲胄里
子时·陇西道行军帐
第一滴雨砸在兜鍪上时,李昭摸到了甲缝里的血痂。白日武库坠落的腐尸血,此刻正混着雨水渗入金鳞。值夜的阿史那在帐外哼着突厥小调,腰间骨笛随步伐轻晃——正是二十年前西市胡姬那支的复刻品。
校尉可知这个吐蕃血统的胡兵掀帘而入,湿发贴在狰狞的黥面上,明光铠裂痕超过三寸,便镇不住战死者的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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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雷炸响。李昭看见阿史那的影子在帐布上扭曲膨胀,最终化作父亲呕血的模样。玉簪突然发烫,铠甲缝隙里钻出缕缕青烟,带着焦糊的杏花香。
第四章
蹴鞠惊雷
天宝二载·夏至
陇西大营的蹴鞠场浮动着诡异的蓝光。李昭踩了踩脚下发烫的沙地,昨夜雷火烧焦的吐蕃人尸体还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