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方斥候突然坠马,尸体顺着陡坡滚落,撞在河滩巨石上发出熟瓜破裂的闷响。阿史那舔了舔溅到唇边的脑浆,指着对岸升起的狼烟:吐蕃人把战鼓蒙在活牛背上。
话音未落,河谷响起诡异的雷鸣。数百头牦牛从山坳冲出,每头牛背上都缚着人皮战鼓。牛蹄踏地的震动让李昭牙齿打战,他看见鼓面在奔跑中不断凸起——那是被困在牛皮下的人还在挣扎。
辰时三刻·血磨盘
第一支破甲箭射穿护心镜时,李昭听到了金鳞的惨叫。箭簇旋转着撕开三层甲片,像热刀切入羊脂。他栽倒在尸堆里,发现身下压着个吐蕃少年兵,对方溃烂的右眼窝里正钻出蛆虫。
校尉接枪!王焕的吼声混着秦腔尾音。李昭抓住掷来的马槊,槊锋刺入牦牛咽喉的瞬间,腥臭的血浆喷溅成虹。发狂的牛群将人皮战鼓甩向高空,那些鼓在风中舒展,竟化作一张张完整的人形风筝。
阿史那的骨笛在此刻发出婴啼。吐蕃本阵突然骚动,李昭望见有个披发女子站在崖顶,怀中琵琶的弦丝在日照下泛着幽蓝——正是卓玛。
午时·人皮阵
王焕的右手只剩两根手指。这个关中铁匠出身的队正,此刻正用残缺的手掌为李昭系紧胸甲。当年官府抓丁,他咬断牛皮绳,某用铁钳自断三指,结果...吐蕃重骑的冲锋声淹没了后半句。
李昭的横刀砍进马颈时,马槊正穿透他左肩。吐蕃骑兵的弯刀贴着护颈掠过,削飞三片金鳞。他在血雾中瞥见王焕的陌刀法——根本不是军中所授,而是铁匠锻铁时的锤击轨迹。
卓玛的琵琶声陡然凄厉。还活着的牦牛突然调头冲阵,牛背上的人皮鼓在奔跑中重新膨胀。李昭的横刀刺穿鼓面刹那,有个唐军模样的血人跌落出来,胸口还插着半截骨笛。
未时·金鳞雨
明光铠终于碎裂。李昭跪在血泊里,看着自己的金鳞随洮水漂远。王焕的陌刀劈开最后一个吐蕃武士,转身却将刀柄塞进他掌心:握紧!就像握着你那小娘子的玉簪!
卓玛的琵琶弦断了。她站在尸山上俯视李昭,突然用生硬的唐话唱起《春江花月夜》。阿史那的骨笛应和着,将垂死战马的嘶鸣编入旋律。李昭举起陌刀时,发现刀身映出的自己竟长着王焕的黥面。
戌时·伤马营
王焕用断指抠出李昭肩头的箭簇。这铁箭头的锻法...他对着篝火端详,出自某长安旧识之手。箭簇在火光中显出暗纹,竟是崔希逸节度使府的徽记。
卓玛的琵琶声又起。李昭挣扎着爬起,看见这吐蕃女奴正在剥取阵亡者的手皮。她的动作像在弹奏无形的琴弦,每剥完一张就对着月亮比划,仿佛在裁剪云絮缝制新衣。
那是《菩萨蛮》的指法。阿史那不知何时出现,手中骨笛已换成唐军胫骨新制的,她找的不是人皮,是当年被李光弼俘虏时丢失的婚书。
子夜·洗甲池
李昭将破碎的明光铠浸入洮水。血丝在月光下交织成网,突然收紧缠住他的手腕。王焕的陌刀从背后刺入水底,挑起个牛皮包裹——里面是十二枚刻着崔府印记的箭簇。
洮水下游有座血磨坊。王焕的断指划过箭簇暗纹,把战死者骨头磨粉,掺进铁水里...他忽然噤声,因为卓玛的琵琶正贴着李昭后心,弦丝已勒进他颈间动脉。
李校尉,卓玛的吐息带着苦艾草味,可知你父亲在石堡城得了件吐蕃新娘的襦裙她的指甲掀开李昭衣襟,芙蓉玉簪的裂纹里渗出黑血,竟与王焕断指的截面如出一辙。
第六章
鬼市琵琶
天宝三载·寒露
鬼市的月亮长着霉斑。李昭掀开腐烂的熊皮帘子时,二十盏人脂灯笼同时摇曳,照见卓玛琵琶上第三根弦的反光——那是由他父亲的旧甲熔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