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提示:旅客朋友,由北京西开往......
傍晚暴雨突至,酒店电视播着考生被困新闻。我偷溜出去时,看见小满在便利店屋檐下吃关东煮。她校服裤脚卷到小腿,露出系红绳的脚踝——那里本该有串铜铃铛。
公寓就在对面。她指着亮灯的七楼窗户,给你留了客房。
我低头盯着母亲送来的保温桶,海参粥的热气熏疼了眼眶。小满突然笑起来,从外卖箱掏出个皱巴巴的福袋:我妈缝的,说考试要放准考证。
暴雨中冲来辆电动车,溅起的水花打湿福袋。骑手骂咧咧开走时,我瞥见小满手背的烫伤泡在雨水里,像母亲遗照前融化的白烛。
16
天台夜话
最后一场英语考试前夜,我在酒店天台找到小满。她正在晾晒被雨淋湿的复习资料,泛黄的笔记贴在晾衣绳上,像招魂幡在夜风里飘荡。脚边铁盒里装着母亲手抄的错题集,最底下压着撕碎的婚纱照——陈美凤的脸被红笔戳成了筛子。
我爸昨晚发的朋友圈。她解锁按键机,蓝光照亮屏保上的驴场废墟。照片里陈美凤在颐和园比心,配文陪儿子考察
985。定位显示北京的时间,恰好是今天数学开考的时刻。
我摸出偷藏的酒店自助餐券,她却从外卖箱掏出两个凉透的包子:公寓冰箱坏了,将就下。咬开的面皮露出干瘪的豆沙馅时,我们同时想起高二元旦晚会。她母亲送来的红糖包子还温热,每个都藏着颗完整的红枣。
最后一科结束铃响时,小满的父亲正在机场免税店挑香水。我在撕碎的复习资料里拾到张快递单,寄件日期是半年前,收件人写着小满母亲的名字。撕开塑封袋,掉出件绣着栀子花的文胸——正是陈美凤除夕夜穿的那件。
暴雨又至,我们奔进便利店躲雨。小满对着冷藏柜哈气,在玻璃上画了朵栀子花。水雾流淌的痕迹里,映出陈美凤儿子发的朋友圈:九宫格照片中央是驴皮面膜试用装,配文考研上岸伴手礼。
明天我就退房了。她突然说。按键机屏幕亮起,租房合同到期提示盖过了母亲生前设置的吃药闹钟。我摸出偷藏的酒店便签纸写地址,她却把纸条折成纸飞机:等录取通知书到了,我寄到你老家。
17
录取通知
我们在雨夜里分食最后一包干脆面。调料粉沾在嘴角时,小满突然哼起驴场的山歌。跑调的旋律混着雨声,竟和便利店广播里的《北京欢迎你》奇妙合拍。玻璃门外,霓虹灯牌在积水里碎成星子,像极了那年
ICU
地砖上滚落的铃铛碎片。
三个月后,我在省城大学报到时收到个褪色的福袋。里面装着撕碎的准考证、干枯的栀子花,还有张北京地铁票——日期正是高考最后一天。翻到背面,有行被雨水泡糊的小字:故宫的驴皮展柜,有我妈年轻时的照片。
收到云州师范大学录取通知那日,我在驴场废墟前找到小满。她正用美工刀裁切阿胶包装盒,锋刃划过母亲生前最爱的栀子花纹样,碎屑飘进生锈的铁皮信箱——那里塞着陈美凤儿子保研成功的喜糖。
助学贷款要担保人。她把通知书摊在褪色的神龛上,香炉灰簌簌落在林桂枝之女几个字上。我这才发现父亲签名栏按着鲜红指印,印泥是从祠堂香烛铺顺来的朱砂。
离乡的绿皮火车开动时,小满从车窗扔出个铁盒。陈美凤追着铁轨跑了十几米,高跟鞋卡在枕木缝里。盒子里飘出十二张未拆封的生日贺卡,邮戳从广州工地延伸到北京考研公寓,最旧的那张印着2012.6.16——她母亲头七次日。
大学城的深秋比驴场多几分湿冷。我在勤工俭学中心撞见小满时,她正给考研机构贴传单。宣传单上的状元二字被红笔圈出,背面印着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