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液体裹着黄符纸屑,在月光下凝成一行字:子时三刻,溺亡者众。我蹲身去抠,砖缝突然裂开,上百张符纸喷泉般涌出,密密麻麻糊满井台。每张符尾的独眼都淌着血泪,瞳孔里映着不同村民的脸——麻婶的倒影溺在血泊中,六叔的脖颈缠着麻绳,族长被钉在槐树枝桠间晃荡。
井娘娘要收人丁啦!王瘸子拖着瘸腿敲锣,铜锣声惊起夜枭,符纸却像活过来似的,追着锣响贴满他的后背。他撕下一张,掌心立刻溃烂见骨,符上朱砂字迹变成瘸者先亡。
我攥着桃木钉冲进祠堂,想钉死供桌下的裂缝。可梁柱上的祖宗画像全换了模样——秀娘穿着血嫁衣端坐高堂,两侧排着空白牌位,最末一块赫然刻着我的名字。供果早已腐烂生蛆,蛆虫在霉斑间爬出死字,桃木钉刚触到桌案,裂缝里猛地探出枯手,指骨攥着簇新的黄符:今日,弑亲者活。
村口突然传来哭嚎。麻婶举着菜刀追砍她男人,眼珠赤红如浸血:你要拿我闺女祭井!我先剁了你!她男人脖颈喷出的血溅到院墙上,竟自动勾勒出符咒轮廓。整座村庄的砖瓦开始震颤,每一片青苔下都钻出黄符,像蝗群般覆上屋顶、缠住树梢、扑向婴孩的襁褓。
我逃回家锁紧门窗,却发现符纸早已糊满内墙。镜面上爬满独眼,梳妆匣里躺着张对折的符,墨迹未干:灭门者,可得七日阳寿。
水缸突然沸腾,浮起半颗腐烂的猪头,眼珠转向我眨了眨,吐出含混的人言:选吧……杀光他们……或者……
井底传来铁链断裂的巨响。
月光把祠堂照得惨白,六叔蹲在井边磨刀,刀刃刮擦青石的声响像锉骨头。我踩住他的影子:供桌下的烂橘子,是你扔的
他头也不抬:橘子烂在筐里,关我屁事。
那符呢我甩出沾血的黄符,‘守夜人会被鞭笞二十’——你早知道要出事,故意让野狗叼走供品!
刀尖猛地戳进石缝,六叔抬头,眼白里爬满血丝:后生,有些东西比鞭子狠。他拽开衣领,锁骨下赫然烙着独眼疤痕,朱砂眼珠正渗出血珠,三十年前我撕过一张符,这疤就跟着我生儿子、死婆娘……
井水忽然咕嘟冒泡,浮起半截红盖头。六叔抓起盖头塞进怀里,瘸着腿退进阴影:听句劝,别碰禁忌,除非你想替那口井当新郎。
夜枭在槐树上尖笑,他跛脚的背影渐渐融进雾里,像被井吞掉的又一个祭品。
3.
满月像只溃烂的脓疮贴在天上,井水无风自动,搅碎一池惨白。我攥着青砖压住石缝里的符纸,砖底突然传来指甲刮擦的锐响,一声声刺得牙根发酸。
哗——
井水猛地炸开,腥臭的水珠溅上眼皮。再睁眼时,水面漂着一件褪色的红嫁衣,金线绣的鸳鸯只剩半只残翅,领口处洇着大片污渍,像干涸的血。嫁衣袖子忽地扬起,缠住我的脚踝往井里拖。
郎君……为何负我
井底浮起一团黑发,发丝间嵌着张肿胀的脸——眼皮被鱼啃光了,两颗灰白的眼珠直勾盯着我,唇角却扯出新娘般羞涩的笑。
是秀娘!五十年前穿着这身嫁衣投井的新娘!
我拼命踹那嫁衣,布料却越缠越紧,腐臭的胭脂味灌进鼻腔。袖口里滑出一只青紫的手,指节套着翡翠戒指,正是族谱里画的陈家传媳之宝。那手抚上我的脚背,冰凉黏腻如蛇腹:合卺酒还没喝呢……
滚开!我抄起青砖砸向井口,砖块却穿过嫁衣虚影,在井壁上撞出火星。符纸从石缝飘出,独眼淌下朱砂泪,泪珠落地竟长出细密的红丝,蛛网般缠住我的手腕。井水漫过膝盖时,嫁衣领口突然蠕动,钻出几十只黑甲虫,壳上全刻着陈字——这是当年秀娘夫家的族徽!
救命——!我嘶吼着后仰,后脑勺咚地磕在槐树残桩上。剧痛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