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分明在说——
未亡人。
2
未亡人与行李箱
镇静剂的药效过去后,我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卧室里。
淡蓝色的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阳光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我盯着天花板看了三秒,突然意识到这是许沉家的客房——十二年来我无数次来他家吃饭,却从未被允许留宿。
床头柜上摆着药盒和水杯,杯底压着张字条:【航班改签后日,行李已收拾】。
我猛地掀开被子,差点被连在手背上的动态心电监测仪绊倒。门外的走廊上传来行李箱滚轮的声音,还有许沉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对,β受体阻滞剂要随身携带……
他在和我的主治医生通话。
我光着脚溜到门边,从门缝里看见客厅里摊着两个打开的行李箱。我的那个粉色卡通箱被塞得满满当当,最上面赫然是那件我找了半个月的睡衣。许沉背对着我蹲在地上,正把一沓英文病历塞进文件袋,他的白大褂随意搭在沙发背上,像一只垂死的白鸟。
许沉。我扶着门框叫他。
他明显僵了一下,迅速合上文件袋才转身:醒了
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我突然发现他瘦了很多,衬衫领口松垮地露出锁骨,眼下那片青黑更明显了。
你翻我衣柜我指着行李箱。
你闺蜜帮忙收拾的。他走过来,手掌虚扶在我肘间,心率58,太低了,回去躺着。
我躲开他的手,径直走向那个黑色行李箱。里面整齐码着男士衣物,最上面放着相框——许沉和他妻子的结婚照。照片里的女人温柔地笑着,眼睛和许棠一模一样。
你要带这个去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涩。
许沉抽走相框,随手塞进书架:小棠要的。
谎话。许棠最讨厌看父母合照,每次都会哭到哮喘发作。
我转向茶几上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治疗计划和联系人,最新一页被撕掉了,残角上能看到葬礼两个字。许沉突然合上笔记本,动作太大碰倒了水杯。
波士顿的公寓离医院十分钟步行。他扯开话题,水渍在笔记上洇开一片,有中文超市……
许沉。我打断他,你是不是查过这种病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水杯滚到地上,发出闷响。许沉蹲下去捡,后颈的脊椎骨凸起得吓人。
心肌逐渐钙化,心室壁增厚。他背对着我,声音平静得像在念教科书,最后心脏会变成石头一样硬。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我低头看自己胸口,那里看起来依然柔软,却已经在悄悄变成顽石。
所以……我喉咙发紧,你是以医生身份陪我去,还是……
许沉站起来,手里攥着那张湿透的纸。水珠顺着他手腕滑进袖口,他忽然笑了,是个很苦的笑:林小满,你衣柜第三格抽屉里的东西,我也看到了。
我血液瞬间凝固。那个抽屉深处藏着我的秘密——十二年来所有关于许沉的剪报、他随手给我的处方笺、他女儿每次家长会的签到表……还有一本写满他名字的日记。
我……
门铃突然响了。许沉去开门,外面站着气喘吁吁的徐医生——我的主治医,手里举着活检报告。
老许,结果出来了!他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不是淀粉样变性!
许沉的手指捏得报告簌簌作响。我踉跄着凑过去,看见诊断结论栏写着:【心内膜心肌纤维化,病因待查】。
存活期许沉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如果是特发性的……五年以上。徐医生犹豫地补充,但林小姐这个类型比较特殊……
报告突然被许沉折起来。他平静地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