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滩上打滑,我差点栽下去。
前面是废弃的烽火台。他侧耳听了听,北戎骑兵绕左边山梁,右边有个山洞。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黑黢黢的山壁上果然有道裂缝。
进洞时他撞在石头上,额头的血又涌出来。
我摸着火折子点燃,借光看他的脸——左眼皮肿得像核桃,右眼也蒙着层青灰,根本睁不开。
药。他哑着嗓子。
我翻鞍袋,摸出个青瓷瓶。
倒药粉时手发颤,他却准确抓住我手腕:别洒了。
我咬着唇给他敷药,指腹碰到他发烫的皮肤。
他突然抓住我另一只手,塞进个硬物——是块拇指大的玉牌,刻着半幅棋局,边角还沾着血。
赵将军提过的残棋。我捏紧玉牌,这是你的暗棋
他沉默片刻,血污的嘴角扯出个笑:朝堂上的局,缺最后一子。
什么子
你。
我心跳漏了一拍。
他却松开手,靠在石壁上闭着眼:天亮前离开,回尚书府。
我走了,谁给你治眼睛我把玉牌塞进自己衣襟,草乌毒要配蝉蜕,你以为我不懂
他没接话,呼吸渐轻——竟是昏过去了。
第二天天刚亮,洞外传来马蹄声。
我扒着石缝看,二十多个北戎骑兵正往这边搜,刀鞘撞在石头上叮当响。
晚莺!
熟悉的嗓音从山脚下传来。
我探头,赵将军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十几个穿玄甲的兵,腰间的佩剑纹饰闪着光——和萧景珩的玉牌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世子!赵将军翻身下马冲进洞,末将接到信鸽,北戎昨晚劫了粮道,属下带人抄了他们的后路!
萧景珩没睁眼,却勾了勾手指:赵叔。
赵将军单膝跪地,手按在胸口:属下在。
护她。萧景珩扯了扯我衣袖,她要走,你拦不住。
我瞪他:谁要走
赵将军抬头看我,目光里带着打量:姑娘可知,北戎细作混进青崖关时,最先截的是尚书府的家书
我心一沉——上月我给嫡姐写信,说萧景珩总翻书房的舆图。
世子布的局,要引张角懿露出马脚。赵将军压低声音,可那老东西带了北戎十万大军,原本的棋……乱了。
他解下佩剑放在我手心:这剑纹是‘麒麟踏云’,和世子的玉牌同出皇族造办处。姑娘若信得过,帮我们递句话。
什么话
青崖关的粮草,埋在西坡第七棵老榆树下。赵将军拍了拍腰间的信鸽袋,张角懿要的不是关隘,是粮草。他要让景泰三十万边军,饿在寒冬里。
我攥紧剑柄,指节发白:萧景珩知道
他比谁都清楚。赵将军叹口气,可他是皇子,要洗去先皇后的污名,就得把这盘烂棋下完。
回营地的路上,萧景珩始终闭着眼,却能准确避开马背上的颠簸。
我盯着他苍白的脸,突然想起嫡母说过的话——庶女的命是草,拿来铺路正好。
可此刻,我这棵草,偏要往石头缝里钻。
夜里,我蹲在营帐外数星星。
风里飘来烤羊肉的香味,是北戎的味儿。
林姑娘。
我回头,张角懿站在月光里,玄色道袍绣着金线蜈蚣,正滋滋地往剑上滴血。
你以为萧景珩的局能困住我他笑起来像老鸹叫,他的眼睛,是我用三百年的毒雾熏瞎的。他的暗棋,早被我剁成了肉酱。
我后退半步,后腰抵上营帐的木杆。
跟我走。他伸出手,指甲长得像鹰爪,我保你做北戎的大妃,比跟着那个瞎子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