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栋啪地合上笔录本,金属扣的声音让我想起徐家别墅的防盗门落锁声。
陈国栋摔门而去的巨响还在审讯室里回荡,我盯着自己手腕上泛红的手铐压痕,突然想起徐家别墅门口那只总是狂吠的泰迪犬——它被铁链拴着时,也是这样一圈圈地转着脖子上的毛。
4
铁窗泪痕
回到监室时,夕阳正透过铁栅栏在地面上烙出一道道金线。
我蹲下来,用手指丈量光影的宽度——刚好是爷爷那本老黄历的尺寸。
去年春节,他就是用这本黄历包着压岁钱塞进我行李的。
喉头突然涌上铁锈味。
原来人在极度悔恨时,真的会咬破自己的口腔内壁。
监室的白炽灯二十四小时亮着,我已经分不清这是第几个无法入睡的夜晚。
墙角有只蟑螂正在啃食不知哪任囚犯留下的指甲盖,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极了爷爷半夜咳嗽时,摸索着去抓搪瓷杯的动静。
堂哥带来的律师西装革履,领带上别着的金色领针在探视玻璃那侧闪闪发亮。
我下意识缩了缩露出线头的囚服袖口。
律师推过来一杯热茶,塑料杯壁烫得我指尖发红。
我是法律援助中心的张律师。
他摘下眼镜擦了擦,我看到他眼角的皱纹和爷爷的很像,这个案子,我会尽全力帮你。
上一次有人对我说尽全力,是爷爷在高考前夜,用捡来的挂历纸包着煮鸡蛋塞进我书包。
鸡蛋太烫,在掌心留下淡红的印子,和现在茶杯烫出的痕迹重叠在一起。
中介的事,我们慢慢捋。
张律师翻开笔记本,我注意到页角密密麻麻的批注,补课的课时费是徐家直接给你,还是通过中介给你
是徐家直接给我,然后中介抽取一定的中介费。
老周的中介所玻璃门上贴着诚信经营的褪色贴纸,他收钱时总爱用指甲刮钞票的水印:小老弟,以后发达了别忘了哥。
烟味混着口臭喷在我脸上,和现在监室里弥漫的霉味一样令人作呕。
张律师的钢笔在中介关系四个字上画了个圈:当时是怎么支付中介费的
我盯着那个墨水未干的圆圈,忽然想起老周中介所里那个永远转不动的吊扇——每次去交钱,都能看见它卡在同一个位置。
十次课。
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节奏和当初徐先生点钞票时一模一样,寒假补完就结清了。
老周数钱时总爱把钞票甩得啪啪响:小子,以后你们自己对接。
他牙缝里还塞着中午的韭菜,出了这门,我可不包售后。
窗外的雪下得很大,徐太太发来的转账提示却带着个笑脸表情。
后续三十次课...
张律师的眼镜反射着探视室的灯光,完全没通过中介
嗯。
我扯了扯囚服的领口,那里还留着当初徐先生拽我衣领时的褶皱,徐先生亲自拟的合同...
突然笑出声,用他们公司的烫金信纸。
律师突然停下笔:合同还留着吗
在爷爷的樟木箱里。
我比划着大小,和录取通知书放一起。
想起那天爷爷用报纸包合同的样子,像在包一剂珍贵的药材。
徐家拖欠的三十次课酬,有聊天记录吗张律师再次发问
他的钢笔是普通的黑色英雄牌,笔帽有些掉漆。
我想起徐先生那支万宝龙,当时他就是用那支笔在评估表上写下教学效果不佳,笔尖划破了纸张,像刀片割开我的自尊。
有。我从回忆里挣扎出来,还有派出所的出警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