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带你去认尸。
乱葬岗的土都是猩红色的。
老道刨开最浅的土坑时,我正死死攥着母后缝的香囊——里头本该装着平安符,现在却填满火油与硝石。
临风帝后合葬墓,老道嗤笑,枣木杖戳着半截焦尸,林观南那个竖子亲自点的火,说是挫骨扬灰。
焦尸手腕上套着断裂的九翟环,是我及笄那年父王亲手戴上的。
金丝缠着枯骨,像一条被烤化的蛇。
我跪在土坑里抠出块碎玉,是老道说过的翡翠耳珰。
玉面刻着细小的牙印,是我三岁长乳牙时啃的。
哭个屁。老道突然往坑里撒了把黄纸,这俩老东西算走运,没瞧见你拿血喂豺狼的模样。
他说话颇不客气,完全不顾及我的情绪。
我抓起沾血的土按进嘴里,腥咸混着泪:我要见卫闵。
老道枣木杖顿在青石上:禁军统领上月战死了。
我要见卫闵。我吐出嘴里的碎石,舌尖被硌出血,他左肩有父王亲烙的虎头印,若真战死,玄甲军早该悬尸示众。
夜枭掠过枯枝,老道突然笑出满嘴黄牙:朱雀巷第三间棺材铺,卯时三刻。
我在棺椁堆里见到卫闵时,他正给一具空棺刷松脂。
熟悉的香气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和林观南袖口的一模一样。
殿下……卫闵手里的漆刷坠地,砸出个血洼。
他左臂空荡荡的,袖管用麻绳扎着,肩头虎头印结着紫痂。
我摘下麻布头巾,露出鬓角白丝:活着的还有多少
八百残兵藏在盐矿,三十七暗卫蛰伏城中。卫闵单膝砸地,震落棺盖上的尘,但粮草只够十日,药材……
药材我有。老道突然从棺材里坐起来,甩出个染血的布袋,天山参、鹿衔草,够治三百伤兵——拿林观南的人头来换。
卫闵的断臂猛地抽搐:这位是
债主。我接过药袋,硝石粉簌簌从袖口漏进棺材,传令下去,三日后我要在皇陵阅兵。
老道用枣木杖挑开我袖口:你拿什么喂八百张嘴菩萨泪还是帝王血
我捡起漆刷,蘸满松脂涂在棺木上:劳烦道长告诉林观南,他藏在落鹰峡的粮队,今夜子时会遇山洪。
卫闵豁然抬头,我指了指西天泛紫的云:他教过我观星,三年前七夕,他说朝霞胭脂色,暮云茄子紫,都是要变天的征兆。
松脂滴在虎头印上,像团凝固的火。
6.
我蜷在粮车底进营时,松脂香呛得人作呕。
老道说林观南最喜在子夜巡营,果然,玄甲卫的脚步声刚远,主帐便传来女子娇笑:观南哥哥这招诈死妙极,可惜没拿到那贱人最后一碗心头血。
是之前他们提到的秋白。
我抠紧车辕,木刺扎进掌心。
急什么。林观南的声音像裹了蜜的刀,她逃不出这座山,等玄甲军困她半月,自会爬来求我救命。
粮车突然晃动,我屏息听着头顶动静。秋
白似乎在翻找什么,瓷瓶叮当响:这‘醉朦胧’的毒下得轻了,你也会这么心软。
初亭不同。林观南的叹息几可乱真,她信我十年,总该留个全尸。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我瞧见秋白捏着个布偶,银针正往心口扎:这巫蛊娃娃用的可是她的头发观南哥哥当真贴心,连咒杀都要用她心头血浸过的丝线。
布偶腕上系着褪色的红绳——是我去年七夕编给林观南的平安结。
别闹。林观南低笑,等抽干她的灵血治好你的‘寒毒’,这天下都是你我的棋局。
粮车猛地倾斜,我随着草料滚进阴影。
秋白绣鞋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