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四天清晨,我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看见季夏抱着个陶盆站在台阶上,眼底挂着青黑:酒窖没事了,但后山的梅林......她声音哑得厉害,陶盆里漂着几颗泡烂的青梅。
我们冒雨赶到后山时,老梅树的枝桠在风中剧烈摇晃,地上铺着层被风雨打落的青梅。季夏蹲下来捡那些尚完好的果子,雨水顺着她的后颈流进衣领。我摘了斗笠扣在她头上,她仰起脸时,雨水正从下巴滴到前襟。
还能泡两坛。她抹了把脸,指着我身后,那棵没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见最瘦小的那棵梅树奇迹般挺立着,枝头还挂着稀稀拉拉的果子。
回程时我们走得很慢。季夏的陶盆里盛着抢救回来的青梅,我提着装满断枝的竹篮。路过溪边时,暴涨的溪水已经漫过青石板。季夏突然拽住我衣角:看!
浑浊的水面上漂着个竹编的小船,随着浪花起伏。那手艺我认得,是季夏最拿手的六角船。她上个月说要编个船队放在溪里,看它们能漂多远。
居然没散架。她蹲在岸边喃喃自语,雨水打在竹船上发出哒哒轻响。我正想说什么,竹船突然被急流卷走,转眼就消失在拐弯处。
雨停的那天早晨,我在门廊发现只湿透的布鞋。淡紫色的鞋面上绣着歪歪扭扭的竹叶——是季夏的。昨夜她来帮忙加固屋顶时,我们被突然袭来的暴雨浇得透湿。记得她光着一只脚跳进院子里的水洼,溅起的水花在月光下像碎银子。
我拿着鞋去竹编坊找她,远远就听见啪嗒啪嗒的编织声。季夏坐在作坊门口的光晕里,左脚穿着另一只淡紫布鞋,右脚趿拉着我的旧拖鞋。见我来了,她举起正在编的竹器:看!新设计的茶叶罐!
阳光穿过竹篾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细密的光纹。我蹲下来把鞋放在她脚边,发现她脚踝上多了道新鲜的划痕,结着薄薄的血痂。
昨晚被瓦片划的。她满不在乎地晃着脚丫,拖鞋啪嗒掉在地上,民宿招牌想好名字没
我摇摇头。这段时间忙着修葺房屋,压根没想过这事。季夏突然凑过来,带着竹篾清香的发丝扫过我脸颊:叫听竹居怎么样夜里山风过竹林的声音,比什么白噪音都助眠。
她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头敲打,像是在模拟雨打竹叶的节奏。我盯着她指甲上残留的靛蓝染料,突然想起阁楼箱子里那本老相册——外婆站在听竹居的木匾下微笑,那是老宅最初的名字。
午后我们去了趟镇上。季夏要买新的染料,我要看家具。公交车摇摇晃晃行驶在盘山公路上,季夏靠窗坐着,阳光透过玻璃在她侧脸流动。她正专心致志地编一条细长的竹丝,手指翻飞间,那竹丝渐渐有了飞鸟的轮廓。
给民宿的礼物。她把编好的竹鸟放在我掌心,鸟喙处一点朱红格外鲜艳,挂在玄关,寓意平安。竹鸟翅膀上还带着她指尖的温度,我小心地把它放进衬衫口袋,贴近心脏的位置。
家具店老板是季夏的老熟人,听说我开民宿,神秘兮兮地拉我到仓库:有批老物件,你看看尘封的角落里,我发现了张雕花木床,床头板刻着连绵的竹纹,和酒窖里那块莲花砖风格很像。
这要多少钱我摸着斑驳的漆面问。老板报了个数,我刚要摇头,季夏突然插进来:王叔!上个月您还说这床占地方要处理掉呢!她叉着腰的样子活像只护崽的母鸡,最后竟用三折价谈了下来。
回程的公交车上挤满了放学的小学生。我和季夏被挤到最后一排,她的肩膀紧贴着我的,隔着两层衣料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某个急转弯时,她整个人歪进我怀里,发顶蹭到我下巴,痒痒的带着竹叶香。
看!她突然指着窗外。夕阳正沉入远山,云层被染成绚烂的橘红色。公交车驶过一片荷塘,新开的荷花在晚风中摇曳,粉白的花瓣上还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