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款处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竹篮。字条旁边摆着罐蜂蜜梅干,贴着配粥绝佳的标签。
没有季夏的竹编坊安静得出奇。我路过时看见门上挂着歇业的木牌,她常坐的位置上留着半成品的竹灯罩,篾丝在晨光中泛着金色。隔壁柳姨探头说:那丫头临走前还熬夜给你做了坛醒酒汤,搁在我这冰着呢。
第三天下午暴雨突至。我正给客人换淋湿的被褥,突然听见门廊传来熟悉的银铃声。季夏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刘海紧贴额头,怀里紧紧抱着个防水布包裹。
赶上了......她气喘吁吁地解开包裹,露出盏精致的竹编灯笼,今晚不是要办赏萤会吗她睫毛上还挂着雨珠,却笑得像捡到宝的孩子。灯笼在她掌心轻轻旋转,投射出的光斑像一群飞舞的萤火虫。
客人们被灯笼吸引围过来。季夏浑身滴着水讲解竹编工艺,有个戴眼镜的姑娘突然惊呼:你是不是上过《手艺人生》那个纪录片季夏的耳根瞬间红透,摆手的动作大得甩了我一脸水珠。
夜里雨停了,我们带客人去溪边看萤火虫。季夏提着那盏竹灯笼走在前面,暖黄的光晕染在她的蓝布裙上。转过某个山坳时,整片溪谷的萤火虫突然同时亮起,像有人撒了把星星在草丛里。
小时候觉得萤火虫是月亮碎屑。季夏轻声对客人说,手中的灯笼与流萤交相辉映,外婆说每只萤火虫都提着盏小灯笼,在找前世走散的人。
我望着她被萤火照亮的侧脸,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消毒水味弥漫的病房里,他握着我的手说:阿远,人总要信点什么。此刻季夏眼里的光,或许就是我一直寻找的答案。
回程时我们落在队伍最后。季夏的灯笼突然熄了,她踉跄一下抓住我胳膊。月光下她的手腕细得惊人,银镯子滑到手肘,露出内侧刻的一行小字——夏至。
我出生那天。她顺着我的目光解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名字,外婆说夏至是白昼最长的日子......话没说完,她突然弯腰打了个喷嚏。
那晚季夏发了低烧。我翻箱倒柜找退烧药时,她裹着毯子缩在藤椅里,鼻尖通红,还在嘟囔着明天要补的竹编订单。煤油灯的光晕染在她睫毛上,在脸颊投下扇形的阴影。
张嘴。我把温度计递过去,她乖乖含住的样子像个孩子。窗外传来客人赏萤归来的笑语,屋内只有挂钟的滴答声。温度计显示37.8度,我松了口气,转身去厨房热柳姨给的醒酒汤。
汤里加了陈皮和青梅,酸甜中带着微苦。季夏小口啜饮时,我注意到她右手虎口处有道新鲜的血口子——八成是赶制灯笼时被竹篾划的。
疼吗我指着那道伤口。季夏摇摇头,突然把汤碗塞给我:你尝尝,解乏的。碗沿还沾着她唇上的温度,汤水入喉的瞬间,某种温暖的东西从胃部扩散到四肢百骸。
第二天季夏的烧退了,但咳嗽加重了。我强行把她按在客房休息,她却偷偷摸到后院晒竹丝。等我发现时,她正踮脚够晾衣绳,宽大的病号服下摆随风飘荡,露出纤细的脚踝。
回去躺着!我夺过她怀里的竹丝筐。季夏不服气地争辩,突然被一阵咳嗽打断。她咳得弯下腰时,我瞥见她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午后我熬了梨汤端去客房。推门看见季夏靠在窗边编竹丝,听见响动慌忙把东西藏到身后。阳光透过她单薄的耳廓,映出淡青色的血管。
伸手。我板着脸说。她慢吞吞地摊开掌心——是只精巧的竹编知了,翅膀还能微微振动。给那个羊角辫小姑娘的......她声音沙哑,带着鼻音,她今天该退房了。
我放下梨汤,突然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本翻开的相册。那是从阁楼箱子里找出来的老照片,有张外婆站在梅树下酿酒的照片,旁边写着甲午年夏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