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麻雀,笃笃声惊飞的雀群里,有只尾巴上沾着金粉,像从黄棒上掉下来的碎屑。
这是灶王爷给的金箍棒。外婆把黄棒在我眼前晃了晃,木纹里嵌着陈年的面屑,专打偷糖吃的小妖怪。我咯咯笑,伸手去抢,她却突然把棒头戳进我掌心:嘘!它认主呢,你掌心有颗痣,和外婆当年一样。我盯着掌心淡褐色的小点,觉得自己突然成了被选中的小英雄。
夏天晒谷场烫脚,我穿着凉鞋疯跑,外婆举着黄棒在后面追:当心石子扎脚!黄棒在她手里上下翻飞,惊起的尘土里,我看见棒头闪过微光,像有星星碎在木纹里。跑累了往草垛上一躺,她就用黄棒挑起我的凉鞋,在鞋底敲出咚咚的节奏:卖冰棍咯!小豆冰棒三分钱——远处卖货郎的铃铛声果然由远及近,我总怀疑是黄棒施了魔法。
最神奇的是中秋夜。外婆把黄棒插在天井的石臼里,月光爬过棒身,红胶布突然渗出淡淡桂花香。对着黄棒许愿,嫦娥能听见。她往我手里塞块月饼,我踮脚凑到棒头前,刚说出想要新书包,黄棒突然晃了晃,掉出片指甲盖大的金箔——后来外婆用它给我补了书包上的破洞,阳光晒过会泛出月光的纹路。
那年我摔断胳膊,躺在医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外婆突然从兜里摸出黄棒,在我床头敲了三下:灶王爷说,小英雄要勇敢。木纹里掉出颗水果糖,糖纸上印着褪色的嫦娥奔月图。我含着糖看她用黄棒挑起窗台上的麻雀,突然觉得石膏绷带没那么疼了,仿佛黄棒把勇气都敲进了骨头缝里。
后来外婆走了,我在她枕头底下找到黄棒,红胶布已磨得发白,露出底下刻的小字:囡囡别怕。指尖抚过刻痕,突然想起她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黄棒是早年走街串巷卖货时,用攒了三个月的糖纸跟货郎换的——根本不是什么灶王爷的礼物,不过是根普通的柳木棍。
但我始终相信它有魔力。现在我把黄棒放在书房角落,每当加班到深夜,摸一摸木纹里的面屑,就听见外婆的笃笃声从记忆深处传来。前几日帮邻居小孩找走失的风筝,下意识用黄棒敲了敲树干,竟真有片金箔飘下来,落在孩子仰起的笑脸上——原来有些魔法,从来不是来自木头,而是来自那个愿意为你把星星磨成糖的人。
窗外的麻雀又在啄窗框,我拿起黄棒轻轻一敲,惊飞的雀群里,有只尾巴闪着微光,像极了多年前那个夏天,从外婆手里逃出来的星光。(完)
《青石板巷的酸甜事》
外婆家的青石板巷总泛着潮意,墙根的苔藓绿得能掐出水,我和阿砚的脚印就嵌在第三块砖缝里,像两枚歪歪扭扭的青梅。他总把书包带缠在手腕上,露出腕间被我用彩笔涂花的疤——那是七岁时爬树摘桑葚,我在树下指挥错了方向,害他摔进刺丛里。
小矮子,够得着吗阿砚晃着手里的桑葚,紫汁染得指尖发亮。我踮脚去抢,马尾扫过他手背,他突然把果子举过头顶,青石板上倒映着我们叠在一起的影子,像两根缠在竹竿上的豇豆。不给就告诉外婆!我叉腰威胁,他却突然蹲下来,把桑葚塞进我嘴里:酸死你!紫汁顺着嘴角流进衣领,他笑得前仰后合,我却尝到甜味里混着阳光的温度。
巷口的老井是我们的秘密基地。阿砚把偷藏的玻璃弹珠埋在井台边,用碎瓦片刻下到此一游,我则把外婆给的桂花糖纸折成小船,放进井里看它们漂向黑暗深处。这是通往龙宫的隧道。他煞有介事地指着水面,蝌蚪群突然游过来,撞得糖纸船转圈圈,像被龙王派来的虾兵蟹将。我怕小船沉了,伸手去捞,却泼了他一身水,他抹着脸追过来,惊飞了趴在井沿的蜻蜓。
最疯的是暴雨天。我们光着脚在巷子里踩水洼,看水花溅上晾衣绳,把外婆的白被单染成蓝花布。阿砚突然弯腰捧起一汪水,喊着看招泼过来,我尖叫着躲进油条铺的屋檐下,他却滑了一跤,摔进泥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