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潮湿的边角沾着青苔碎屑。
看看吧。他的声音比月光更冷,指节重重叩在其中一张上。照片里陆沉舟与白发老者对坐,摊开的笔记本画满古镇草图,老人枯瘦的手指正点着那本《戴望舒诗集》。
林知夏的指甲陷入掌心。更多照片铺展开来:陆沉舟在绣坊与陈阿嬷攀谈,在桥头摹拓碑文,甚至在茶室写作时,都不忘捕捉她添茶的背影。最后一张刺痛了她的眼睛——雨巷深处,陆沉舟与穿米色风衣的女子并肩而立,对方手中捧着泛黄的古籍,两人神情专注如研究珍本。
他下周就回校答辩。周子谦的声音混着雨声砸下来,这些日子收集的素材,够他写完论文最后两章了。
茶案上的紫砂壶突然咕嘟作响。林知夏踉跄着去拔陶炉插销,手腕却被猛地攥住:别自欺欺人了。周子谦的喉结滚动,相机包金属扣硌得她生疼,你真以为他天天来,是为喝你那松烟茶
月光倏然隐没。林知夏挣脱开,木屐踏过满地照片冲进雨幕。积水中摇晃的灯笼倒影,在她脚下碎成猩红的斑点。转过街角时,老槐树下的陆沉舟正将资料塞进帆布包,那女子指着某段文字轻笑,发梢沾着的雨珠在灯下莹亮如珠饰。
陶罐碎裂的声响惊飞了夜鸟。林知夏撞翻了巷口腌菜坛子,酸腐气息混着雨水漫上来。陆沉舟闻声转身,资料散落一地,在积水中晕开墨色的花。
好个孤独是永恒的雨巷。林知夏捞起浸透的诗集,水珠顺着书脊砸在他手背,原来我不过是你论文里,最生动的江南注脚诗集摔进水洼的闷响中,她转身时银镯撞上石墙,清越的碎裂声惊醒了整条雨巷。
陆沉舟追出两步又僵住。远处灯笼在雨雾中明灭,像极了他哽在喉头的千万句话。而林知夏的背影,正渐渐化入雨巷深处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
第五章:断弦
蝉声在烈日下碎成齑粉,听竹轩的木门却紧闭如铁。林知夏将最后一片纸屑丢进铜盆,火苗腾地窜起,吞噬了陆沉舟的便签——那些写着明日茶单松烟茶需换陈年岩茶的字迹,在火焰中蜷曲成灰蝶,扑向雕花窗棂。
林知夏!陈阿嬷的拍门声震得门框发颤,你当这是绣绷上的丝线,说剪就剪老人的油纸伞重重杵在青石板上,伞面白玉兰晒得卷了边,那孩子在雨里站了整宿,这会儿还在巷口槐树下!
穿堂风突然卷起灰烬,扑了林知夏满脸。透过蒙尘的窗纸,她看见陆沉舟倚着老槐树,衬衫肩头洇着深色痕迹,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他手里攥着个牛皮纸信封,边角皱得像片打蔫的枯叶。
日头西斜时,林知夏终于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巷子空荡荡的,只有那封浸透雨水的信躺在门槛上。她蹲下身,指尖触到纸面凸起的折痕——是钢笔反复描摹的线条,勾勒出茶室的飞檐、竹帘,还有屋檐下并肩的两个小人,连油纸伞上的花纹都纤毫毕现。
展开信纸,半阕未干的词跳入眼帘:
雨巷深,茶烟冷,错把相逢当离分
字迹被水浸泡得模糊,却仍力透纸背。空白处留着半行歪斜的小字:若...最后一个字被墨团吞没,像是落笔时突然颤抖的手。
隔壁绣坊传来陈阿嬷的叹息,混着绣针穿过绸缎的沙沙声。林知夏将信纸贴在胸口,忽然明白那些衬衫袖口的波浪形针脚——是母亲留下的,最后的温柔。
暗房里,周子谦的显影液泛着幽蓝。他盯着那张伞下跌倒的照片:陆沉舟伸手扶住林知夏的瞬间,两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交缠成藤蔓。红光中,他用镊子将照片夹在晾片绳上,水珠坠地,汇成细小的溪流。
深夜,林知夏握着洇湿的信在茶案前坐到天明。铜盆里的灰烬早已冷却,唯有窗外月光,固执地将槐树影投在那半阕词上。巷口的老树沉默着,见证两个倔强灵魂,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