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住半张脸,沿着花岗岩台阶向下层站台走去。
这个钟点站台空旷得像被遗弃的舞台。零星几个旅客蜷在长椅上打盹,戴红帽子的脚夫瞥见他两手空空,便懒得上前招揽。大理石地面映出他模糊的倒影,仿佛另一个自己在暗中跟随。
他假装查看时刻表,目光扫过二十一号、十九号站台,最终停在十七号站台的铁栅栏前。泛黄的时刻表只标注发车时间:六点整。没有目的地信息。
请问这班车几时到沪宁线支线他随意指了个中间站。
站务员打着哈欠:六点三刻。
沪杭线呢
七点零五分。对方已显不耐。
许明远心跳加速:沪宁线
七点十分!站务员几乎吼出来。
沪宁线——这个地名如钥匙般咔哒作响。他后退着离开,衣领仍紧贴鼻梁。现在知道了:柳如烟每周四从沪宁线乘六点的火车来,车程一小时十分钟。
转身时,晨光正刺破玻璃穹顶。十七号站台的列车静静停靠,车头喷出的蒸汽里,隐约可见沪宁线四个黑体字在目的地牌上闪烁。
又一个周四。窗外的梆子声刚敲过二更,柳如烟就带着满身栀子香推开了门。许明远注意到她放窗帘的动作比往常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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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淑静是谁她突然转身,琥珀色的眼里闪着危险的光。
许明远喉结动了动:哪儿听来的名字
你梦里喊的。她冷笑,沪宁线的相好还是在这儿勾搭的
沪宁线——她亲口证实了这个地名。现在只差时间了。他边安抚边盘算:何时何地何时
要她给你买煤油炉去!柳如烟甩开他的手,却在被他拉回时软化。当火柴光亮起,她望着他的眼睛许愿:愿他们永远抓不到你。
永远有多久他顺势问,我们这样...有九个月了
九个月零十五天。她扳着手指,去年八月到现在...没想到你能躲这么久。
民国二十九年八月十五日。这个日期如铜锤敲响记忆的钟。地点加时间,方程式终于有解。
柳如烟枕在他肩上时,许明远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那团霉斑形状恰如沪宁线的车站地图——命运正在向他展露微笑。
《领导者报》民国二十九年八月十六日的头版如惊雷般劈下:
忘恩负义——苏州乡绅宅邸血案
八月十五日下午,丹尼·尼尔林持猎枪击杀雇主哈里·迪德里希。案发时,迪德里希太太与其弟及邻居刘伯和返家取车票,目睹凶手持枪冲出温室...
许明远的手指在左手腕蓝色船锚纹身这行字上颤抖。他本能地拉下袖口,遮住自己手腕上那个早已褪色的锚形刺青。
报纸继续描述:迪德里希先生头部中弹,书房保险箱被撬。过去几周屡次失窃的小额现金,使警方推断这是一起谋财害命案。通缉令附有凶手特征:二十七八岁,棕发棕眼,中等身材,左手腕似是蓝色船锚纹身…
原来灰衣人是警探!地铁站掏枪砸门、家门口突袭——一切都有了解释。许明远喉头涌起胆汁的苦味,用手背狠狠抹了把嘴。
先生,请勿在阅览室入睡。管理员轻拍他肩膀。
他猛地抬头,眼前仍晃动着幻觉:一个与自己相貌相同的男人持猎枪冲出温室,枪管冒着青烟。那个丹尼·尼尔林真的是他吗若是,为何他对杀人毫无记忆若不是,手腕上的船锚纹身又作何解释
报纸从指间滑落。最后一栏写着:女佣柳如烟案发时不在现场。
原来柳如烟是凶宅的女佣。许明远突然明白她矛盾情感的根源——既爱着这个叫丹尼的男人,又深知他是个杀人犯。
现在,有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