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盯着他发顶的白丝。二十八岁就长白发的人,怎么好意思提永远
回忆像毒蛇吐信。
二十五岁的程砚攥着第一笔订单预付款,带我去日料店庆祝。他笨拙地拆开一次性筷子,木刺扎进指腹也浑然不觉:小晚,以后我天天请你吃这个。
此刻他舀起鳗鱼的动作优雅如剖开仇敌的胸腔,金箔点缀的米饭泛着冷光:我让厨师加了双倍酱汁。
程总不如加双倍砒霜。我掀翻瓷碗,米饭粘在他订制西装上,毕竟死人比疯子好控制。
汤汁顺着他的袖扣往下滴。那颗蓝宝石是我在地摊买的赝品,如今镶在意大利面料的褶皱里,像颗发炎流脓的痦子。程砚忽然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那年你说想吃鳗鱼饭,我偷了超市临期便当,被保安打断两根肋骨……
所以呢我掰开他手指,露出腕内侧的烟疤——是他替我挡烟头时烙下的,要我跪谢程总施舍的剩饭
他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凝固。
护士战战兢兢递来新药盒,铝箔纸上印着地西泮。程砚夺过药片含进嘴里,掐着我后颈强行渡过来。苦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记忆闪回到暴雨夜的地下室——我们分食一包感冒冲剂,他含着药吻我:小晚,这样就不苦了。
我咬破他的舌尖。
血腥味混着药味在口腔蔓延,他反而扣紧我的腰加深这个吻,直到我抓起水果刀抵住他咽喉。
吞下去。他抹掉嘴角的血,或者我喂你一辈子。
刀尖刺破皮肤的刹那,护士的尖叫刺穿耳膜。程砚徒手攥住刀刃,血珠顺着银戒往下淌,在同舟共济的刻痕里汇成溪流。我突然笑起来,就着他的血吞下三粒药片。
够了吗我舔掉他掌心的血,程总要不要再雇个摄影师,拍下您深情喂药的画面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将我按在床头柜前。抽屉里掉出半包受潮的泡面——是我们同居时囤的临期食品。程砚颤抖着撕开包装,干裂的面饼碎成齑粉:你看,我留着的……我一直留着的……
留到发霉我抓起面渣撒向窗外,就像你留着我的爱,等它腐烂了当肥料
夜风卷着碎屑扑在他脸上。月光切开他眼角的细纹,那道为我挡酒瓶留下的疤正在皮下蠢蠢欲动。我突然抓起剩余的药片塞进嘴里,和着玻璃杯里的冷水吞下。
姜晚!程砚掐着我下巴想抠出药片,吐出来!
我咬住他手指含糊地笑:死了……不是更干净
急救车的鸣笛刺破夜空时,我正漂浮在记忆的温泉里。二十岁的程砚背着高烧的我冲进诊所,廉价T恤被汗浸透:医生!她吞了半瓶止痛药!
此刻他赤脚抱着我冲向电梯,血脚印在瓷砖上开成梅花:小晚,你敢死……你敢死我就烧了夜市!
监护仪的滴滴声里,我听见护士啜泣:程总手上的伤需要缝合……
他嘶哑的吼声震落天花板灰尘:先救她!把全市的地西泮都销毁!所有安眠药换成维生素!
我睁眼时,晨光正舔舐他趴在床沿的侧脸。那道少年时留下的疤在阳光下无所遁形,像条盘踞在时光里的毒蛇。
程砚,我拔掉针头戳醒他,你猜我现在最想吃什么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倏然亮起。
砒霜拌泡面。我扯开氧气面罩,记得用我们捡的豁口碗装。
三年前火灾的纵火者,是林老头派来的。他指尖点着受益人那栏我的名字,现在他吞进去的,该连本带利吐出来了。
我忽然笑起来。
笑声惊飞窗外的夜鹭,它们扑棱棱撞碎月光,像极了父亲坠楼时震起的灰鸽群。那天程砚抱着我跪在血泊里发誓:我会让那些人百倍偿还。此刻他的誓言在收购协议上化作密密麻麻的条款,每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