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量着我——这个说话带口音的插班生。李老师递给我一叠表格:仔细核对身份证信息,一旦提交不能修改。
我的手指在户籍所在地一栏停住了。王阿姨帮我办的身份证上写着云南省昆明市,可我连昆明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老师...我嗓子发紧,如果户籍信息...不太准确怎么办
李老师推了推眼镜:什么叫不太准确
冷汗顺着脊背流下。就在这时,教务主任急匆匆推门进来:李老师,教育局来检查学籍档案!
我趁机溜出办公室,表格攥在手里已经皱了。走廊上,小雨正和几个女生讨论新出的偶像剧,笑声银铃般清脆。我突然意识到,我和她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深渊——她们的人生是连续的,而我的却布满断层与谎言。
那天晚上,苏老师发现我反复擦拭已经干净的灶台——这是焦虑时的小动作。她关掉火,煮好的面条在锅里渐渐坨掉。
飞燕,看着我。她双手捧住我的脸,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我终于崩溃,坦白了对高考报名的恐惧。苏老师听完竟松了口气:就这事王阿姨上周还问我你的学习情况呢。
她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开了免提。王阿姨的声音带着云南口音:丫头别怕,你的户籍是正规渠道办理的,有备案的。
原来当年我被认定为被拐卖儿童,妇联联合公安特事特办。但王阿姨接下来的话让我僵住:不过...你生父母那边可能得出具放弃监护权声明。
电话那头传来翻纸声:根据记录,你生物学父亲程大山尚未签署相关文件。
灶台上的水壶突然尖叫起来,像极了我脑子里警报的声音。程大山三个字像条毒蛇,从电话那头钻进我的耳朵。
我陪你回去。苏老师放下行李箱,里面整齐地码着防狼喷雾、录音笔和备用手机。
我摇摇头,从衣柜深处摸出一个铁盒——这两年在奶茶店、家教和超市打工攒的全部积蓄,一共8764元。这次我想自己面对。
火车驶向云南的二十三个小时里,我一遍遍练习要说的话。但当真站在村口时,所有准备都溃不成军。那棵歪脖子树还在,树皮上我小时候刻的正字已经长成丑陋的疤痕。
哟,这不是老程家的招娣吗小卖部老板娘认出了我,听说你在北京当小姐赚大钱
我攥紧背包带子,指甲陷进掌心:我找程大山。
沿着记忆中的土路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老房子比记忆中更破败,猪圈已经塌了一半。院子里,一个佝偻着背的女人正在喂鸡——母亲老了十岁不止。
她抬头看见我,手里的簸箕咣当落地。招...招娣
屋里传来熟悉的怒吼:败家娘们!又摔啥呢程大山摇摇晃晃走出来,啤酒肚把汗衫撑得透明。他眯起浑浊的眼睛,突然抄起扫把冲过来:丧门星还敢回来!
我站着没动,扫把在离我脸十厘米处停住了。他这才看清我的打扮——白衬衫、牛仔裤、运动鞋,手腕上戴着小雨送的塑料手表。
签了这个。我直接递上文件,放弃监护权,从此我们没关系。
程大山盯着法律文书上密密麻麻的字,突然咧嘴笑了,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五千块。
什么
五千块买你自由,便宜得很。他吐了口痰,不然我就去北京闹,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
我看着他贪婪闪烁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我害怕了十八年的恶魔,其实只是个愚昧的可怜虫。我从背包里掏出准备好的信封:三千,不要就算了。
他一把抢过钱,在裤子上蹭了蹭手指就要数。我递上笔:按手印也行。
程大山草草签了名,突然盯着我的脸看:你弟要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