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咚!咚!咚!”沉重又粗暴的砸门声,与其说是敲,不如说是撞,每一记都像砸在林秀的心口上,震得她五脏六腑都跟着颤。
门外传来粗嘎的吼声:“林秀家的!开门!公社来收粮了!”那声音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破了林秀短暂的安宁,将她从对温饱的幻想中狠狠拽回滴水成冰的现实。
她心跳如擂鼓,手脚冰凉,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门口,手指哆嗦着摸索那根磨得光滑的旧木门闩。
“吱呀——”一声刺耳的长音,朽坏的院门被拉开一道窄缝。
不等林秀看清,一股夹杂着尘土和牲口粪便气味的寒风便卷了进来,冻得她一激灵。
紧接着,三条穿着洗得发白、打了补丁的蓝布干部装的身影便蛮横地挤了进来,像三堵移动的墙。
为首的是个瘦高个,两颊无肉,颧骨高耸,眼窝深陷,显得那双三角眼格外锐利。
他手里捏着个边缘磨损、起了毛边的小本本,手指焦黄。
他先是像打量牲口一样上下扫了林秀一眼,目光在她打着补丁的薄棉袄上停了一瞬,随即移开,落到她身后那摇摇欲坠的土坯房上,仿佛在估算这破屋还能挡几年风雨。
“我是公社的李主任。
”他开口,嗓音如同砂纸摩擦,干涩刺耳。
“按规定,人口计算,你家今年该交二十斤爱国粮。
”他的视线又转回林秀身上,那目光在她单薄、微微佝偻的背影上停留,带着一种审视和不易察觉的估量,“听说,你男人去年冬天没了?”不等林秀回答,他像是确认了什么,自顾自点了下头,语气没有任何温度:“那就减免五斤,交十五斤。
算是公社照顾你们孤儿寡母。
”“照顾”两个字,像淬了毒的细针,又冷又狠地扎进林秀心里最痛的地方。
她喉头哽住,几乎喘不过气,脸上却不得不堆起近乎谄媚的、卑微的笑容,声音都在发颤:“李、李主任,您行行好……俺家的情况您也知道,锅底早就让孩子舔干净了,缸里连点水碱都刮不下来,孩子饿得脸上都没个人色了,哪里还有粮啊……”“少他妈跟我来这套!”李主任猛地一挥手,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仿佛林秀是什么肮脏的苍蝇,不耐烦到了极点。
他身旁一直沉默的两个跟班立刻像得了号令的猎犬,眼神一亮,一左一右,矮身就冲进了昏暗低矮的土坯屋。
屋里立刻响起一阵令人心悸的混乱声响:木箱盖子被粗暴掀开的“哐当”声,陶瓦罐子互相碰撞发出的沉闷“砰砰”声,还有撬动床板、翻检炕席的“吱呀”和“窸窣”声……每一个声音都像鞭子抽在林秀紧绷的神经上,她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疼得缩成一团。
没过多久,一个矮胖的跟班,满身尘土地从黢黑的炕洞里钻了出来,手里拖着一个瘪瘪囊囊的粗麻布口袋。
灰尘随着他的动作扑簌簌地往下掉,呛得人咳嗽。
口袋没扎紧,敞开的口子里,露出了里面金黄却也粗糙得剌嗓子的玉米面——那是她藏了又藏,打算给孩子熬粥续命的最后一点口粮。
“哼,还嘴硬说没有?藏得够深的啊,林秀家的!”李主任上前一步,用穿着脏污布鞋的脚尖狠狠踢了一下那个麻袋,玉米面从袋口撒出来一些,混进地上的泥土里。
他抬起眼,三角眼里满是鄙夷和厉色,冲着林秀厉声喝道:“这就是你的思想觉悟?我看你就是欠改造!这点粮食,全部没收!告诉你,下次再敢偷藏瞒报,直接把你送去公社办的学习班,好好给你紧紧弦,改造改造你这落后思想!”林秀的手指死死抠着打满补丁的衣角,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她眼睁睁看着那半袋救命粮被扛走,看着三个男人像得胜的将军一样,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