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封信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书信一:桂林发往
延安寄件人:陈蔚青收件人:沈时砚时砚:这封信我写得很慢,写得比我想象中慢许多。
我一开始想把这些事写得清清楚楚、像份报告那样详尽,但写到一半才意识到,我不是在陈述什么决定,而是在告诉一个朋友,我并没有放弃。
我从南州出来,先到了桂林。
一路走得很平静,和想象中不同。
没有流亡者的仓皇,也没有悲壮感。
只是觉得,终于有一阵风把我从原地吹开了。
我把陈家交给堂哥陈闻礼了。
你知道我不喜欢他,但他确实足够圆滑,且本质不太坏,其实比我们都更适合那种不动声色的局势应对。
你别担心,我不是放弃——我是觉得,有些阵地不适合我守,但我总要找到另一个可以站住的地方。
这里比南州冷得早一点,早晨雾气很重,城墙上常年爬着青苔。
我租了一个旧学堂的角落歇息,准备等路通后往重庆去。
桂林的几位朋友给我介绍了几所战时学校,有一些流亡过来的孩子,我想,或许我能去教他们一点东西。
不是什么大道理——只是告诉他们,什么是杠杆、螺旋、磁场、通电顺序。
教他们如何修理一个哪怕是一只手电筒的开关。
以后如果他们也被困在什么地方,至少能自己动手打开一扇门,或者点一盏灯。
我们以前最喜欢讨论的就是数理啊,逻辑啊,可现在我们周围的一切都好像不讲逻辑了。
我想你也许会喜欢这里的天空——低,但很亮,山和水都像诗里写的、画里画的,但我没什么时间欣赏了。
但每天晚上抬头看看,还是能看到晚上的星星,比南州多。
照顾好你自己,如果你还在机器边的话,记得别弯腰太久,脊背会酸。
蔚青书信二:延安发往
桂林寄件人:沈时砚收件人:陈蔚青蔚青:你那封信我读了三遍。
你知道的,我不是个喜欢重复的人。
但你信里有种特别的气味,好像我也到过了你走过的那些地方。
你说你不是在陈述决定,而是在告诉一个朋友你没放弃。
我想回你一句:我也没有。
我是在一场技术培训结束后读到你那封信的,工棚外头刚下过雪,屋檐垂着冰。
我手头还有两张电台组装草图要改,可我当时只想坐下来,读你说的每一句话。
你想教孩子们用杠杆逃出去,我在这边教几个年轻人怎样用导线引爆一块信号炸药,让敌人的电报塔停摆一夜。
我也在教他们怎么把一个废弃的工厂仓库,改成简易的播音间。
你说得对,现在这个世界真的不讲逻辑了。
但我们会把它扭回正轨,我相信我们会的。
我很久没想锅炉房那台机器了。
后来想起来,它让我们坐在了一起,我觉得它也会让我们重新走到一起。
你说你不是逃,我当然知道。
就算是逃,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勇敢的逃——是逃向一群还不知道什么是“希望”的孩子去的。
你说桂林夜晚的星星多。
延安的天,也不差。
你不一定能收到这封信了,因为寄到的那会,你可能已经不在桂林了。
到了重庆要给我写信,这样我才知道我该把信往哪里寄。
对了,你要是看见了一只信鸽,那可能是我偷偷给你寄的。
沈时砚书信三:重庆发往
香港寄件人:陈蔚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