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烂苹果配烂人!裹着红丝带的苹果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我清楚看见范瑶抬起手臂遮挡时,袖口滑落的疤痕像歪扭的毛线爬满小臂。她看向我的那瞬间,羽绒服里的入团申请书突然变得滚烫,那里有张敏父亲作为担保人的签名。
教导主任的哨声刺破暮色时,我脱口而出的话裹着白雾砸在雪地上。范瑶蹲下去捡苹果核的动作像被按下慢放键,裂开的指甲渗出血珠,在雪地上绽开时竟美得惊心——就像她色盲检测时指着灰色圆点说这是勿忘我蓝。有冰碴钻进我球鞋缝隙,突然想起初二那年她送我水彩笔时说:紫色是星星流血的颜色。
路灯亮起时,张敏往我手里塞了颗酒心巧克力。融化的金箔粘在指尖,我在拐角处回头,看见范瑶正把围巾从垃圾桶里往外拽。染黑的毛线缠住她冻红的手指,远远望去像在给旧伤口缝针。雪越下越大,盖住她留在雪地上的血花,却盖不住我鞋尖那块干涸的紫色颜料——昨夜偷偷洗了二十遍,依然顽固如胎记。
四、春水生
暴雨砸在防盗窗上的声响,像范瑶当年削橡皮的沙沙声。门被踹开时我正在粘那枚雏菊发卡,断裂的金属翅尖扎进指腹。范瑶父亲工装裤上的机油蹭脏了门槛,他甩过来的塑料袋里滑出半块板砖,裹着水草腥气的笔记本拍在我脸上时,我闻见河底淤泥特有的腐味。
五千块精神损失费!范瑶母亲涂着剥落的口红,指甲缝里嵌着电子厂塑胶零件的碎屑。她踹翻玄关的伞架,婴儿背带里传出男童啼哭,要不就告到学校说你逼死她!雨幕中她的金耳环晃成绞刑架,我突然想起初三那年,她举着范瑶的药费单在教室撒泼,最后揣走了班费箱里所有零钱。
浸胀的笔记本在瓷砖上淌出蜿蜒水痕。范瑶弟弟的奶瓶突然滚到脚边,白色液体渗进英雄那个被反复描红的词语。她父亲用打火机燎着纸页边缘:大学生不懂法教唆自杀要坐牢的!火苗舔舐着13岁那页的星星贴纸,塑料星芒在高温里卷曲成丑陋的黑虫。
我蹲下去捡被撕碎的日记纸,看见其中一张贴着超市小票——是那年我送她的糖,价格栏被红笔重重圈起。证物!范瑶母亲突然夺走纸片,婴儿背带里的男孩伸手抓她染黄的鬈发,丫头片子临死前还偷家里钱,这些本子费了多少纸墨!
暴雨浇透了防盗窗外的梧桐叶。当我摸到夹层里那张泛黄的诊断书——色觉障碍IV级证明边缘有褐色的指印,突然听见硬币坠地的清响。
最后我塞给他们装学费的信封。范瑶母亲蘸着唾沫数钱时,婴儿抓挠着印有电子厂招工的广告单,那上面画着穿工装的卡通女孩,笑容和范瑶初二美术课画的自画像一模一样。他们消失在雨夜里时,我摸到笔记本封皮内侧凸起的痕迹,用美工刀划开,掉出张被塑封的糖纸,齿痕间留着蓝黑墨水的字迹:溪的英雄认证卡。
凌晨三点,我在台灯下拼凑被雨水泡糊的句子。有页边缘画满紫色小太阳,角落里缩着火柴人对话框:今天自溪给了我勇气。墨迹在下页突然变成狂乱的旋涡:勇气原价五毛钱一斤,她批发给了全世界,唯独不肯卖给我零头。
《树洞里的糖纸》
医务室消毒水的气味在记忆里发酵成酸涩。初二那年的深秋,范瑶蹲在梧桐树下数糖纸,彩色的玻璃糖纸在她掌心蜷缩成蝴蝶,可世界在她眼中永远被锁在灰白的茧里——先天性色盲让她的校服总是不合群的蓝绿混淆。
我捧着蛋糕站在走廊拐角,听见储物柜后传来闷响。范瑶的课本散落在污水里,几个女生正把她的书包往男厕所扔。她蜷缩成团时脖颈后露出一片淤青,像被揉皱的糖纸。我转身把蛋糕藏进消防栓,等哄笑声远了才敢蹲下来,用酒精棉擦拭她膝盖的血迹。
溪儿,你说永远到底有多远那天傍晚她突然问我。我们刻在梧桐树上的永远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