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沈护士。沈清欢。
药盒在我掌心变得滚烫,我几乎要把它捏碎。场务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您没事吧
没事。我把药盒塞进包里,能帮我调一下VIP区的监控录像吗有人可能落了贵重物品。
监控室里,保安快进着录像:您说大概什么时间
晚上八点二十左右,VIP区第三排最右侧座位。
屏幕上的画面跳动着,观众陆续入场。八点十八分,一个穿黑大衣的高挑身影出现在画面边缘。他走得很慢,右手扶着座椅靠背维持平衡。即使在模糊的监控画面中,那种克制而优雅的姿态也让我一眼认出了他——陆远舟。
他在第三排最右侧坐下,全程没有摘下帽子。八点十九分,我上场演奏,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像是要把每一个音符都收入耳中。八点三十五分,当《无菌病房》进行到中段时,他突然低头剧烈咳嗽,右手死死按住胸口。八点三十七分,他起身离开,在通道尽头扶墙停顿了整整十七秒,才继续向前走去。
要再往前看看吗保安问。
不用了,谢谢。我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走出艺术中心时,雨已经停了。上海的夜空难得露出几颗星星,冷冷地俯视着霓虹闪烁的街道。我拦了辆出租车,司机问了三遍目的地,我才回过神来。
浦东新区,花木路...我报出那组刻在心里的坐标。
司机诧异地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那边都是高端私立医院啊,小姐这么晚去探病
嗯。我摩挲着药盒边缘,一个...老朋友。
车窗外的城市灯火流转,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映出扭曲的影像。我打开药盒,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七粒蓝色胶囊,和当年陆明远给陆远舟注射的药物颜色一模一样。盒底粘着一张小纸条:临床试验阶段,副作用包括剧烈头痛、肌肉痉挛及暂时性失语。
出租车在高架桥上飞驰,陆家嘴的摩天大楼在夜色中像一座座发光的墓碑。我掏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那个十年没有打过的号码。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机械女声冰冷地宣告。
师傅,掉头吧。我突然说,不去花木路了。
司机嘟囔着变换车道。我摇下车窗,让冷风吹散眼中的雾气。手机相册里有一张十年前的照片——陆远舟坐在钢琴前教我弹琴,阳光透过他的白衬衫,勾勒出少年单薄的轮廓。那是高考前一周拍的,当时我们都不知道,那将是青春最后的定格。
回到公寓,我把药盒放在书桌上,旁边是今晚收到的照片。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我昨天搜索的新闻页面:《青年钢琴家自愿成为新药试验者,突破性疗法为ALS患者带来希望》。配图是陆远舟坐在轮椅上的侧影,比记忆中消瘦许多,但右眼尾那颗泪痣依然清晰可见。
文章日期是三个月前。
我打开抽屉,取出一沓泛黄的纸页——十年前从废弃医院放射科偷拿出来的实验记录。最后一页是陆远舟的体检报告,日期恰好在高考前一周:7号实验体出现急性排异反应,建议立即终止治疗。责任医师:陆明远。
报告下方有一行后来添加的笔记,笔迹已经褪色:患者坚持继续实验,自愿承担一切风险。目标:在病情恶化前完成药物安全性测试。
我关上抽屉,手指碰到了书架上那本《肖邦全集》。书页间夹着一张纸条,是十年前陆远舟留给我的最后字迹:不要找我,不要原谅我,只要记得我。
窗外,一轮明月悄然升起,清冷的月光洒在钢琴上。我坐下来,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墙上时钟的秒针走动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是某种倒计时。
十七秒。监控录像里他扶墙停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