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捧着热巧克力的手上,你的手指很适合弹琴。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父亲去世后,家里那架旧钢琴就被母亲锁进了地下室,钥匙扔进了护城河。她说琴弦里藏着太多伤心事。
陆远舟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往琴凳一侧挪了挪:坐。我教你最简单的。
鬼使神差地,我坐下了。琴凳比想象中要硬,而且——我皱了皱眉——中间部分有些松动,像是可以打开的样子。
《梦中的婚礼》,听过吗他的声音很近,带着晨起的微哑。
我点点头。父亲生前常弹这首。
陆远舟的右手覆上我的右手,引导我的手指找到中央C的位置。他的手掌很凉,但触碰到我的皮肤时,我却感到一阵微妙的灼热。
这样,从C到G...他的呼吸拂过我的耳际,带着淡淡的薄荷糖味道,慢慢来。
我跟着他的指引按下琴键,简单的音符连成一段旋律。阳光渐渐变得明亮,照在我们交叠的手上。他的左手一直放在自己腿上,直到需要弹奏低音部时才加入。
就在我们弹到一个小节转换时,他的左手突然失控般重重砸在最低音区的琴键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我吓了一跳,转头看他。
抱歉。他迅速收回左手,攥成拳头藏在卫衣口袋里,小时候出过车祸,左手有时候不太听使唤。
我注意到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很快用右手手背抹去了。热吗我问。
嗯,天气太热了。他扯了扯卫衣领口,尽管清晨的气温还不到二十度。
我们又练习了几遍,直到我能独自弹完前八个小节。陆远舟的教学方式很特别——他几乎不说乐理知识,而是让我闭上眼睛听颜色。
C大调是浅蓝色,他的声音在晨光中像羽毛一样轻,F大调是蒲公英的黄,G大调是初春的嫩绿。
我偷偷睁开眼,看见他说话时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喉结随着发音微微滚动。他的卫衣领口有些大,露出锁骨下方一道细长的疤痕,像是手术留下的。
专心。他突然用食指轻轻点了下我的眉心,我赶紧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茶馆后门吱呀一声开了。母亲的声音传来:小栀谁在那儿
陆远舟迅速站起身,膝盖不小心撞到琴凳下方。一声金属碰撞的轻响,琴凳的盖子微微弹开一条缝,我瞥见里面闪着冷光的注射器和几个小药瓶。
同学!我赶紧站起来,挡在琴凳前,我同学在教我弹琴。
母亲端着茶盘走过来,目光在陆远舟身上停留了几秒:这么早
阿姨好。陆远舟微微欠身,打扰了,我这就走。
喝杯茶再走吧。母亲放下茶盘,上面是刚泡好的茉莉花茶,小栀很少带朋友回家。
我注意到陆远舟的目光在茶盘上停留了一秒,喉结动了动,但还是摇了摇头:谢谢阿姨,但我还有课。他弯腰合上琴盖,动作流畅得像排练过无数次,恰好挡住了母亲看向琴凳的视线。
明天还来吗我小声问。
他看了我一眼,睫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如果你希望的话。
几点
老时间。他背起那个黑色背包,我注意到他装注射器时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
母亲去前厅准备开店后,我独自站在槐树下,手指摸着刚才陆远舟弹过的琴键。其中几个键比其他键温度低得多,像是浸过冰水。我翻开琴凳,里面的注射器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张折叠的纸片,上面写着一串数字:ALS-7。
在看什么
我猛地合上琴凳。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手里捧着一盆绿植。她是沈清欢,隔壁花店老板的女儿,比我大两岁,在医学院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