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细密的白菌丝。
李氏挎着竹篮过来,篮底垫着浸过艾草水的麻布,以防粪肥气味招引虫蚁。隔壁王老汉说,这粪肥要掺些石灰粉。她用木勺舀起半升腐殖土,里面混着细碎的蚌壳粉,去年他田里的稻瘟病少了大半。陈敷点头,想起《农书》里说的用粪犹用药,伸手捏了捏粪肥的湿度:石灰可杀土中害虫,但须得腐熟后再掺,否则烧根。
远处传来社鼓的咚咚声,三五个孩童追着纸鸢跑过田埂,纸鸢上画着的土地公歪了只眼,显然是村里顽童的杰作。陈敷直起腰,看见村口的老樟树下已聚起十数人,青壮男子抬着刚宰的社猪,猪首系着的红绸在风里飘摆——今日是上巳节,亦是春社日,按例要祭祀土地神,祈求风调雨顺。
该去社庙了。李氏解下围裙,露出里面青布衫上的补丁,针脚细密如田垄。陈敷从地头的柳树上取下蓑衣,却被李氏拦住:今日社祭,穿件干净的吧。她从竹篓里取出半新的葛布衫,这是去年秋祭时用卖蚕茧的钱买的,领口还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社庙前的空地上,桑皮纸扎的土地神像端坐在临时搭建的神坛上,两侧立着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木牌。里正张老汉捧着三牲祭品,正在宣读祭文,声音混着燃烧的檀香飘向天空:维嘉祐三年三月初三,乌程县民陈敷等,敢以柔毛、刚鬣、盛馔,昭告于土地神……陈敷注意到祭文末尾加了句伏望驱蝗魃于境外,保苗稼以盈仓——去岁两浙路的蝗灾,至今仍是村民心头的阴影。
祭礼毕,里正开始分社饭,陶盆里的米饭混着野艾、腊肉和蚕豆,香气勾得孩童们直咽口水。陈敷接过木碗时,张老汉低声道:今夏汴京要增购十万石粳米,府衙已贴出榜文,每石收购价较市价高五十文。他碗沿的缺口处沾着饭粒,只是这育秧……
不妨事。陈敷扒了口社饭,野艾的清苦混着腊肉的咸香在舌尖漫开,我试了‘二段育秧法’,先在温床育苗,待苗高三寸再移栽,比传统法子早十日插秧。他指了指远处的育秧田,竹制拱棚上覆盖着半透明的油纸,昨儿沈博士路过,说这法子可在江南推广。
沈博士是苏州府派来的农官,去年曾带着《农桑辑要》到村里讲学。陈敷想起他说的占城稻耐旱,可在高田种植,便在自家山田试种了两亩,此刻秧苗已透出淡淡的绿意。若占城稻试种成功,他对李氏道,即便今夏少雨,也能保个七成收成。
社鼓再次响起,几个青壮男子跳起驱傩舞,脸上画着的朱砂鬼脸在阳光下格外醒目。陈敷看着他们手中的桃木杖,忽然想起去年蝗灾时,村民便是用这种法子驱赶蝗神。其实他知道,更有效的是沈博士教的掘蝗卵法——冬日深挖田土,将蝗卵翻出冻杀,去年他田里的蝗灾果然轻了许多。
陈大哥,你看这是什么邻村的少年阿福跑过来,手里攥着株带虫的稻叶,叶子上的白斑,和去年王大叔家的一样。陈敷接过稻叶,见叶片背面附着细小的虫瘿,正是稻瘟病的前兆。他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浸过辣椒水的艾草汁:兑十倍清水,用竹枝蘸了喷洒,每日一次,连三日。
阿福盯着瓷瓶:这法子真能驱虫陈敷笑了:沈博士说,虫害如贼,须得早防。就像去年你家的桑蚕,若早用石灰水消毒蚕室,何至僵死过半少年红着脸点头,捧着瓷瓶跑开时,腰间的驱虫香囊叮当作响——那是李氏用艾草、薄荷和樟脑做的,村里孩童几乎人手一个。
巳时三刻,日头渐盛,社庙前的人群开始散去。陈敷帮着收拾祭器,见土地神像的纸衣被风吹破,露出里面的竹架。该换个木雕的了。张老汉叹了口气,去年秋收,村里凑了五贯钱,可惜……他没再说下去,目光落在远处的官路——那里正有一队衙役骑马经过,马鞍上的漕运司旗号格外醒目。
陈敷知道,里正的话没说完。五贯钱本可雕座像样的土地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