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成血色,像极了好水川之战的黄昏——那时他带着万余骑兵,从山间杀出,面具上沾满西夏人的血,却终究没能攻下兴庆府。如今身为枢密副使,却只能在地图上推演战局,腰间的金鱼袋比当年的佩刀重了十倍。
副使,京师送来急递。传令兵捧着黄绢包裹,封缄处盖着枢密院的火漆印。狄青拆开,见是欧阳修的手书,里面夹着份《论狄青罢枢密使疏》的抄本,字迹在暮色中格外刺眼:武臣掌国机密而得军情,非国家之利......他冷笑一声,将奏疏塞进甲胄内袋——自从去年升了枢密副使,这样的弹劾每月都有,比西夏的箭矢还密。
城下的榷场传来驼铃声,蕃汉商人正在交换货物,党项人的西锦与汉人的定州缂丝在摊位上并列,骆驼队旁的汉人郎中正在给蕃人包扎伤口,用的是开封府传来的金疮药。狄青望着这幕,忽然想起范仲淹在庆历年间说的屯田久守,以夷制夷,或许,真正的边塞之固,不在城墙多高、兵器多利,而在这蕃汉杂处的烟火气里。
种世衡不知何时站到他身旁,望着渐渐熄灭的烽燧:听说汴京的勾栏里,正在唱《狄青夜夺昆仑关》的杂剧狄青摘下面具,让夕阳照亮左颊的刺字:戏文里的狄青,比真人威风多了。他忽然听见城下传来少女的歌声,用的是党项曲调,却唱着汉人的《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申时的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贺兰山后,镇戎军的号角声响起,惊起归巢的大雁。狄青戴上面具,转身走向议事厅——那里还有堆积如山的军报、未断的蕃汉纠纷,以及永远算不清的粮草数目。他知道,在这个重文抑武的盛世,武将的宿命便是在边疆的风沙里,在朝廷的猜忌中,默默守护着这万里山河,哪怕自己的名字终将被戏文传唱,哪怕面具下的伤痕永远无人看见。
城下的榷场渐次亮起灯火,蕃汉商人的讨价还价声混着驼铃,在暮春的晚风中飘向远方。狄青摸着甲胄上的血锈——那是十年前留下的,至今未褪。他忽然明白,这盛世的繁华,从来都离不开边疆的烽火,离不开无数如他这般戴着面具的守护者,在申时的夕阳里,在黎明的号角中,用热血与忠诚,续写着大宋的荣光。
酉时·勾栏(18:00-20:00)
教坊司的雕花槅扇在酉时初刻吱呀推开,丁仙现的木屐踩过青砖,腰间的银制鱼符撞在门环上,发出清越的响声。后园的牡丹开得正盛,姚黄、魏紫在暮色中摇曳,花香混着脂粉气扑面而来,与远处金明池的龙舟鼓点遥相呼应——今日是上巳节,金明池赛舟正酣,而他此刻却要为晚间的太平宴彩排新制的水傀儡。
丁供奉,水傀儡的机关又卡住了!副末色的小张胜蹲在三尺高的木雕戏台旁,手中的竹片正撬动木偶的肘关节,这‘目连救母’的‘盂兰盆’动作,总比大曲慢半拍。丁仙现皱眉,凑近细看木偶袖中暗藏的牛皮筋——这是他从波斯商队带来的胡麻胶粘合的,不想经不得春日的潮气。
换用鱼鳔胶,他从腰间取出个青瓷小瓶,里面装着熬炼好的鱼鳔黏液,去年在杭州学的法子,混着明矾粉,可保三月不腐。小张胜依言涂抹,木偶的水袖竟真如行云流水般舒展,袖中翻出的纸幡上,忠孝节义四字在灯笼光下清晰可见——这是丁仙现特意加的戏眼,暗合仁宗朝推崇的儒家伦理。
忽有小黄门掀帘而入,手中的鎏金托盘上放着御史台的红帖:丁供奉,右正言王大人弹劾您在《醉翁亭记》杂剧里加了‘苛政猛于虎’的念白。丁仙现冷笑,指尖划过红帖上的朱砂批注:御史台倒像个戏班班主,连念白字数都要管。他将红帖塞进戏服内衬——那里还藏着去年仁宗亲赐的玉扳指,刻着与民同乐四字。
酉时三刻,教坊司的排演场响起三通画角,三十六名乐工各执宫商角徵羽五音乐器,站定在云韶部的杏黄旗后。丁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