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虽少赚百文,却能借西夏商路打响名号——去年他托人将酒带到河西走廊,已听说回鹘商人拿葡萄酒来换。
后厨突然传来瓷碗碎裂声,孙羊赶过去时,见学徒小六正蹲地收拾碎片,脚边洒着刚出锅的荔枝膏水。冰鉴没盖严,小六哭丧着脸,冰块化了三成……孙羊蹲下身,指尖触到陶碗边缘的冷凝水——这是用井冰冷藏的夏日饮品,按《山家清供》的法子,荔枝汁调蜂蜜,加薄荷叶冰镇,最得贵人喜爱。去库房取新的冰鉴,他从袖中掏出块碎银,记着用棉纸裹三层,井水浸过的棉布封口。
卯时三刻,阳光爬上店前的槐树枝头,将孙羊正店的楠木匾额照得发亮。跑堂的伙计阿福正给食客报菜名,声音洪亮如唱喏:客官,您要的‘旋煎羊白肠’配酸韭,再加一碟‘香药脆梅’!厨房内,掌勺的陈师傅正将羊肠在铁镬里翻炒,羊油香气混着花椒、茴香的味道钻进鼻腔,铁镬与瓷勺相击的脆响应和着早市的喧嚣。
孙羊站在二楼回廊,望着街上来往的人流:卖花担子上的桃枝颤巍巍顶着露水,卖炊饼的老汉推着独轮车喊热乎炊饼,更有货郎挑着影戏人偶招徕孩童。远处大相国寺的幡旗在风里招展,提醒他今日是上巳节开市的日子,寺内万姓交易该是何等热闹。忽然听见楼下拓跋元昊与人交谈,说的是夹杂着汉语的党项语,隐约听见榷场马市等词——这西夏人怕是要将汴京的货物卖到贺兰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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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酒窖第三排第五坛有渗水。老周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情愿的恭敬。孙羊下楼时,见老周正蹲在酒窖门口,手中捧着新封的羊羔琥珀,坛口的荷花瓣被晨露浸得发亮。你看这酒色,他用竹筷蘸了点酒,在月光下细看,比去年透亮三分,酸味也去净了。老周哼了声:还不是靠那温窑,要是冬天……
冬天就用炭盆煨着,孙羊打断他,赵州酒坊能在腊月酿酒,咱们汴京怎么不能他忽然想起去年冬至,曹皇后差人来买酒,特意交代不要太烈,给官家解乏,后来听说是仁宗批奏到深夜,常靠小酒暖胃。这等宫廷琐事,经酒肆跑堂的嘴,早成了汴京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倒也让孙羊正店的名号更响了几分。
卯时将尽,西夏商队的驼铃声渐远,孙羊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开店如酿酒,须得容得下新法子,却也不能丢了老规矩。他摸了摸腰间的钥匙,那是开酒窖暗格的,里面藏着他改良的酿酒笔记,还有毕昇送的活字印刷样本——那匠人曾说要帮他印酒单,让客人对着菜单点菜,省得跑堂记错。
前堂又传来喧哗,原是几个厢军士兵争着付账,其中一人掏出铁钱,被阿福笑着拦住:军爷,铁钱在汴京使不得,您还是用铜钱吧。孙羊看着这场景,忽然觉得这市井的烟火气,就像他酿的羊羔酒,得融了南来北往的滋味,经了时光的发酵,才能透出醇厚的香。而他作为这正店的掌柜,既要盯着酒瓮里的发酵,也要看着街市上的行情,在新旧之间,在官民之间,寻得那一碗平衡的滋味。
当卯时的更鼓最后一次敲响,孙羊正店的酒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酒窖里的新酒正在温窑中悄然变化,后厨的蒸笼冒出雪白的蒸汽,前堂的食客们大快朵颐,谈笑声混着酒菜香飘向汴京的天空。这便是盛世的卯时,在一家普通的正店里,在一个普通的掌柜身上,演绎着不普通的市井传奇——每一滴酒里都藏着江河湖海,每一声吆喝里都响着盛世长歌,而这一切,都在孙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继续调试下一坛羊羔酒的动作里,悄然流淌。
辰时·百工(08:00-10:00)
毕昇的刻刀在胶泥块上划出第七道横线时,晨光正透过窗纸的破洞,在工作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辰时初刻的梆子声从巷口传来,混着卖油翁的吆喝,惊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