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集美乡校通讯录》残页,夹着李林烈士入党申请书草稿。父说此物烫手,令我连夜送交区委。归途遇暴雨,滑倒在龙舟池石阶,通讯录第17页缺失,不知是冲毁还是……
笔记本中间夹着张泛黄的纸,是1975年集美中学的调令:林建国同志因历史问题待查,调离教学岗位,派往校办工厂从事漆艺劳动。落款处盖着模糊的红章,角落有行极小的铅笔字:父说,守住三立楼的秘密,就是守住林家的根。
楼下传来撕纸声。林默冲下楼,看见父亲正用牙齿咬着非遗数字化方案的残页,左掌按在满地碎纸上,指腹碾出淡淡血痕。母亲徒劳地捡拾纸片,妹妹抱着医药箱呆立一旁。
你要毁了爷爷的心血!父亲终于说出完整的句子,每个字都像从生锈的齿轮间挤出来,漆线雕是手艺人的骨头,不是你们这些拿数据换钱的人——他剧烈咳嗽起来,母亲赶紧递上速效救心丸。
林默望着父亲剧烈起伏的胸口,突然注意到老人中山装第三颗纽扣下,露出半截红绳。那是爷爷去世时戴的平安符,他曾在父亲床头柜的樟木箱里见过同款——此刻箱子敞开着,最底层的蓝布包不翼而飞。
三、海堤上的潮汐
暴雨在黄昏退成毛毛细雨。林默沿着海堤走了三个来回,手机里存着李若雪发来的资料:三立楼建于1934年,1942年成为中共闽中地下党联络点,1958年因‘年久失修’封闭,2024年列入市级文保单位。配图里,修缮后的三立楼红墙依旧,但门楣上的三立二字新描了金漆。
哥。林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抱着个铁皮饼干盒,这是爸藏在漆料柜最底层的,今天收拾的时候发现的。
盒底躺着张老照片:1970年的除夕,父亲蹲在牛棚前,怀里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是刚出生的林雨。背景里,穿着劳改服的爷爷正用树枝在地上画漆线纹,旁边堆着几个被砸毁的漆线雕,残件上破四旧的红漆标语还未褪尽。
爸从来没说过爷爷被下放的事。林雨摸着照片上父亲年轻的脸,直到去年我整理他的藏书,才发现《集美烽火》手稿,里面写着1949年前后,有批侨批文物藏在三立楼地下室……她突然压低声音,哥,你记不记得爷爷临终前说的‘蓝布包’我觉得里面装的就是钥匙,开三立楼地下室的钥匙。
海堤下的潮水开始上涨,卷着碎贝壳撞向礁石。林默想起今早发现的黄铜钥匙,齿纹间的红漆渣——那分明是三立楼门楣新描的金漆底漆颜色。父亲为什么在中风前拼命擦拭樟木箱为什么反复念叨账本和锁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创业团队发来消息:投资人明天到深圳,必须带着漆线雕潮玩样品,否则……他望着远处集美学村的灯火,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在月光下修复菩萨像的背影——那时他不懂,为什么父亲宁肯熬夜修补残件,也不愿用模具批量生产。
默儿!母亲的呼唤从骑楼方向传来,带着哭腔,你爸把自己反锁在西厢房了,手里攥着刻刀!
跑回工坊时,西厢房的木门剧烈晃动。门缝里飘出松烟墨的焦味,混着桐油燃烧的气息。林默撞开门的瞬间,看见父亲正用生锈的刻刀在账本扉页上乱划,泛黄的纸页上,林氏漆艺传承谱系八个字已被割裂成碎片。
别碰那本子!父亲看见他,突然像被抽走力气,刻刀当啷落地。账本摊开在1962年那页,蝇头小楷记着:父嘱,三立楼钥匙随蓝布包埋于李林园第三棵凤凰树下,遇乱世方启。
窗外,第一颗星子从云隙里探出头来。林默望着父亲颤抖的左手,突然发现他无名指根部有块暗红的胎记——和自己掌心的位置分毫不差。那是爷爷说的漆匠手,本该用来握刻刀,此刻却沾满了撕碎的蓝图与未干的墨迹。
章节尾记
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