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四十九年前等着我回信
她问自己,心里有一丝惊慌,也有一丝期待。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几十年的平凡生活,被一根无形的线紧紧牵引着。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那晚,她失眠了。台灯亮到凌晨两点,桌上散着所有沈致远寄来的信,她一封封重新读,有些信的墨迹已经开始泛灰,但她每一个字都能背下来。
她心中开始有了一个念头。
第二天,她去了图书馆。在尘封的报刊资料室里,她翻阅1975至1976年的旧报纸,查阅那个街区、那段时期的名字与事件。她不敢告诉自己在找什么,只是一步步逼近。
在1976年9月的一期《解放日报》上,她看到了一个讣告——
本市青年志愿兵沈致远,年仅21岁,在部队执行任务时不幸牺牲,追授三等功。其事迹已刊于《铁血先锋》栏目。
她的眼前一阵晕眩,手指捏紧报纸边缘,泛白的指节微微颤抖。她一遍遍默念着那个名字,试图说服自己这是同名同姓,可心里却早已知道答案。
——她的沈致远,那个在信里说明年春天桃花会开的很漂亮的人,早在四十九年前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空气仿佛瞬间凝结。
她坐在图书馆的木椅上良久,窗外阳光照进来,在她眼底投下一小块模糊的光影。她忽然意识到,她的眼泪悄悄落在了那张泛黄的纸页上,如同时光本身也为这段错位的相遇哀悼。
那天晚上,她收到了沈致远的最后一封信。
笙笙,我要走了。部队通知我调往北边,或许以后就没法再写信了。
可我不遗憾,因为我收到了你这么多回信,比我整个人生的春天都多。
如果你真的来自未来,请答应我一件事:好好活着,替我看看这世界变成了什么样。
替我走完我来不及走的路,听我来不及听的歌,爱我来不及爱的人。
最后,谢谢你。因为你,我才相信,我这一生曾被真心地读过。
落款依然是那熟悉的名字——沈致远,一笔一画,写得克制而坚定,像他一直以来的样子。
林笙笙抱着信哭了很久。不是歇斯底里,而是一种终于知道结局的、缓慢却深沉的疼痛。
她走到阳台,城市万家灯火像一片汪洋。她轻声对着远方说:
沈致远,我会记得你。
那一刻,她知道他们不会再写信,不是因为信件不能寄达,而是因为,他们已经抵达了彼此生命里最深的一部分。
两周后,林笙笙辞去了工作,买了一张去云南的车票。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她唯一的闺蜜,也没有在朋友圈发定位。她只是想,去一个阳光能晒透骨头、风可以吹乱回忆的地方,把一个人的故事好好送别。
那是一个小镇,靠山临水。她住进一家老宅改造的民宿,天井里有桂花树和旧藤椅,傍晚时蝉声悠长,夜里只听得到风。
她每天用信纸写一封信,写给沈致远。有时候是几句话,有时候是一整夜。
她写:
今天遇到一个阿婆,她种的太阳花长满了窗台,像你说的‘春天’。我想你大概会喜欢。
又写:
你有没有后悔过,那个时代那么苦,信念那么重,你却还是走了那条路
然后她也会写一些温柔又琐碎的日子:
今天我学做了米线,很辣,但我吃光了。你说你小时候偷吃辣椒被你妈罚写检讨,好可爱。
日子一页一页地过去。
她把这些信一封封折好,放进一个牛皮纸盒子里。盒子盖上,贴了一张字条——
沈致远的未来。